受病了一场,醒了之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如常。
他不去找攻,也不去找小混混,整天都待在家里画画。
受坐在地上,面前是立着的画板,乱七八糟的颜料摆了一地。一张又一张的画,光怪陆离,色彩斑斓擢人眼球,直直地看过去,又让人透不过气。
受的妈妈烟瘾更大了。她瘦,长长的吊带裙子,露出瘦弱的肩,骨头嶙峋。门半开着,她靠在门边看儿子背对着她画画,凳子上的老旧风扇呼哧呼哧地转,扫不清雨停后带来的闷热。
她从来没有想过,受这样有什么不好,抑或说不敢想,不愿去想。她知道镇上那个小混混和受走得近,拦过,可拦得不彻底,也拦不住,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混混同她说,她离不了囡囡。
可能等她死了,她的儿子会变成下一个她,在这个小镇上,饱受冷眼,叫人戳着脊梁骨,一辈子都陷在这片沼泽里。
受的妈妈突然就慌了,如同那层自欺欺人,天下太平的遮羞布被撕开,曝晒在赤裸裸的光下,肮脏不堪。
她在家抖着手抽了一地的烟头,仍缓解不了那种恐惧,后来她去找受,却没想到,会看见受和攻玩在一起。
那个少年人和这个镇上的人都不一样。
受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剥开一角淤泥,笑也笑得纯粹,像这个年纪该有的烂漫。
她恍恍惚惚地想,也许这才像个正常的孩子。
烟烫了手,她胡乱地摁灭了,才发现受正仰着脸看她。
受说:“妈妈,你这两天抽烟抽得太多了。”
“是么?”她扯了扯嘴角,见受点头,她走了进去,满地都是颜料画笔,受背心上也沾着了,红红蓝蓝的。
受的妈妈撩了撩头发,别在耳边,不经意地说:“囡囡,开学了妈妈给你转学好不好?”
受脸上有几分茫然,“转去哪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想起外面的世界,本能地泛上恐惧,她掐了掐指头,说:“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你喜欢画画,我们再找个老师好好地教你。”
受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摇了摇头,小声地说:“家里挺好的。”
她猛的拔高了声音,“不好!”
“这里不好!”
受睁大眼睛,腿蜷了蜷,手里的画笔没干,湿湿黏黏地在腿上勾了长长一道红,他伸手搓了搓,颜料晕得满小腿都是,他低头自顾自地道:“真挺好的,不要走。”
受的妈妈深深地吸了口气,刚想说话,窗户被人敲响了,小混混站在窗外,说:“囡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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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的妈妈一见小混混脸色就沉了下来。
小混混没看她,直勾勾地盯着受,受垂下眼睛,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受的妈妈说:“不许去。”
她冷冷地看着小混混,说:“你找我儿子干什么?”
小混混眉毛拧紧,耐着性子,沉声道:“姨,我敬你是囡囡的妈妈对你客客气气的,你以为你们家那门拦得住我?”
“让囡囡出来。”
“出什么出!你不要再缠着我儿子!”受的妈妈尖声道:“我告诉你,过几天我们就搬家,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小混混的脸色登时就变了,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露出了几分凶狠。受的妈妈呼吸急促,却挺直了脊背,说给别人听,也说服自己,“囡囡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你不要再缠着他了。”
小混混又看向受,重复道:“囡囡,出来。”
受低声说:“妈妈,我出去一下。”
受的妈妈瞪着他,半晌,还是退开了一步。
巷子长,二人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太阳火辣辣的。
穿过长长的窄巷,是一条河,连着下了好几天大雨,河水高涨,汩汩地流淌着。受走了过去,坐在一块石头上,将沾了颜料的腿直接浸在了水里,手也就着水慢慢地搓。
小混混也坐在他旁边,捋起他的头发,看着受那一块没消的红红肿,拇指碰了碰,轻声问,“还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