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勉强她非得说下去,陈威点点头,笑了笑。“我有个问题。”
陈诗紧了紧衣服,示意陈威说下去。
“既然人类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那投诚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至少你不应感到愧疚。把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人类去过活其实也未尝不可。”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对话中,潜意识里就已经先入为主的把自己给排除在了人类之外,一口一个人类,一口一个他们。
“我就是这样做的。”
陈诗顿了顿,再响起的声音里隐含着低微的倦意,“但事实证明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我看你在聂白那里干的挺好的,审讯的工作真的很适合你。”陈威叫来一直躲在隔壁的尤金来,让他给自己又蓄满了热水。“人们或许惧怕与你,但这并不是坏事。你得知道,有时候尊敬和恐惧是一个意思。”
“”
“是你的那些异人同伴吗?菲兹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哦,我也不觉得他的能力能算得上概念级别的能力。但你一直在试图保下他,我看得出来,你们肯定是有故事的。”
“,但你还是杀了他。”
“你好像不知道他吃肉的原因,至少一开始不知道。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事情会变得更糟?唔,你是不是又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瘟疫是会扩散的。你不知道如何去处理后续的,”
陈威耸了耸肩,对着墙角的一面镜子照了照。“如果你想说的是菲兹体内的那条肉蛇的话,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它确实窜出去了。”
“什么?!你果真见到”
“见到什么?”
陈诗又不说话了,她老是想隐瞒点什么。
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大人好不容易原谅她了,结果她犯的错又出了新结果。她自然不敢提出了,然后隐瞒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可以肯定的是,她的话里肯定有些假的、或者说并不完全符合事实的地方。陈威也没指望能从她嘴里得到所有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他更倾向于自己亲手去拨开遮掩着真相的迷雾,用自己的眼睛去验证自己的心中所想。
没错,陈诗的话不可全信。
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这番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终于决定爆个大料。
“你管那个叫‘欲望’对吧。”
陈威挑了挑眉,她果然能看透自己的所思所想,但自己却看不穿她的心思,这似乎有点不公平,但、真的是很有趣。
“那么你们呢,你们管他叫什么?”陈威一遍系好风衣的扣子,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发型,“它的学名叫什么?瘟疫?病毒?还是说单纯地就是一串数字之类的序号代码?”
“它没有名字。”
“继续。”
“异人都是某种概念性的人型异常,在他们人类的躯壳背后,更多的是某种规律的人格化。”
陈诗咬了咬嘴唇,这番自我剖析的言语对她来说无异于一种异常痛苦的折磨。
她当自己是一个人,甚至比绝大多数真正的人类都要更加热爱这个群体,在经历了无数的轮回,体验了各自缤纷的不同人生后,她比所有人都要明白,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
脆弱、渺小,但又有着其真实的、不可动摇的、毋庸置辩的诡谲魅力。
她在为自己是一个人感到骄傲的同时,自然在为自己不是人的事实感到悲哀。
“那你所代表的是什么规律呢?”陈威问道。
“
所有已知的、未知的,可知的、不可知的,造因结果、追本溯源,这都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听起来有点玄乎,你最好能精辟的总结一下。”陈威最后紧了紧自己的腰带,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全知。”
“哦,这还真是精辟。
我还以为你就只是单纯地偷窥而已呢。
你能看到未来吗,你能读取我现在的想法吗,你能知道这个世界上此时此刻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吗?
很明显,你不能。
你不是神,全知也就只是说说而已。”
“不!”
陈诗接下来的话终于真正引起了陈威的兴趣,他收回已经按到了门把上的手,转过身来,重又坐了下去。
“陈先生,我们是同类啊!
你也是异人吧。
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
这绝不会是普通的能力就可以解释得了的。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无数人的过往。就像,一个宇宙。太多太多的故事,太多太多的过往。
非要形容的话,您的每个细胞里似乎都带着一个鲜活而又生动的,真正的人类的灵魂!”
陈诗的这番话像是把尖锐的钢锥,狠狠地刺破了长久以来一直蒙蔽着陈威双眼的雾霭。他终于回想起了自己最初身为一个细胞时候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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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是个细胞对吧?
为什么呢。
怎么就忘记了呢。
在它侵占了这具身体,也就是最初的“外卖员陈威”身体的某一处,或许是大脑中负责保存记忆的海马体、或许是心脏、又或者只是随便哪块犄角旮旯的死皮之后,它突然就变成了他。
这不太对。
人类的世界观对于一个单纯地细胞来说实在是一种太过宏伟、无法理解亦无法解读的超纲存在。
就像是一只草履虫,任它再如何的聪慧,在它自己的族群里面再怎么天才,也永远不可能懂得“筷子”的含义。
一个细胞又该有多少的智慧?
它所有的所知所得,都是来自于原主陈威的馈赠,就连它的名字也是。它不叫陈威,它没有名字,一个细胞,或者说一群细胞,那又如何?
细胞不需要自己的名字。
在某个瞬间,“人类陈威”的意识占满了外来物“病毒陈威”全部的脑容量。当然这也可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说不清楚。
就跟那个经典悖论里说的那样。
将一个人的记忆完整地复制下来,拷贝到他的克隆体或者随便某个人、甚至是一条狗体内,那他还算不算活着呢,如果算的话,这个人还是不是他自己呢
如果不是剪切。
而是复制、进而粘贴的话
那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多了两个你呢?
柔软的沙发温柔的裹住了陈威的身体,他只觉得自己越陷越深、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