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找回自己有些发颤,并不平稳的声音:“师尊是否听到了,什么奇怪声音?”
宁扶沅正捻着那枚樱桃酥饼吃,声音含糊不清,以至于莫名显得有些气短。
“没有吧。”
嵇无泠闭了闭眼,按住自己发颤的手指,微微一笑:“有些黑。”
“师尊,我想点个灯笼。”
第四十二章
宁扶沅掀开混沌困惑的赤眸,似浑不在意:“你点啊。”
话音刚落,赤粉的灯光已经亮起,将整个屋子照得一览无遗。
更别提嵇无泠脚下,横着的那个一袭黑衣,乱发披散,看不清相貌的男子。
嵇无泠手里还拿着宁扶沅最初第一面时,送他的那盏粉红妖皮灯笼。
他攥着灯笼把柄,沉默地看了眼地上安详平躺着,似也喝醉了的男子。
他心脏一颤,指尖一点点收紧,一股又涩又酸的感觉,冲上双目。
“师尊,这是谁?”
宁扶沅扶着额头,皱眉看着地上的人好半晌,似也很奇怪,地上怎么会躺着个人。
意料之中没收到答案,嵇无泠背过身,好一会儿,才重新转头,毫不闪避地直视宁扶沅的赤目,微微一笑:“师尊屋里怎么进贼了?”
他若无其事地弯腰,拎起那人的衣领:“夜闯师尊的房间,此贼该杀。”
“等等!”宁扶沅快速拽住他的手腕。
她捏着眉心,点了点有些刺痛的大脑,终于慢慢想起来,刚刚发生什么了——
玄雀来找她,禀报了当年的事情。
按他的说法,当年他暗中杀了魔界数百个弟子,并非故意为之。
而更像是被谁操纵了神识,让他在无意识中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至于那操纵他的人是谁……宁扶沅刚刚被那千年酒酿醉住,后边听得模糊,已经全然想不起来了。
宁扶沅烦躁吐出一口浊气:“此人非贼,乃本尊从前的弟子之一,叫玄雀。”
嵇无泠指尖收紧,垂下眼眸,掩住其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他低低一笑,嗓音微哑地开口:“是个师兄?我怎没见过?”
“哦,他之前在鬼界那边,帮为师办些事情,你没见过很正常。”
嵇无泠骤然抬头,一双幽黑的深眸底,像盛满了寒凉和肃杀。
他扯了扯唇角,半张脸透在那绯色的灯笼光里,显得神情莫测。
“帮师尊做事情?”
宁扶沅酒已经醒了大半,她没留意到嵇无泠脸上的表情不对劲,蹙眉想着正事儿:“对。你先出去等我,我有些事要单独同他讲。”
话音落下,嵇无泠的身影却仍然停在原处,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入歧?”
“这位师兄,对师尊而言,很重要?”嵇无泠似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无人知晓,他在清楚这玄雀的身份不过。
这是什么问题?
宁扶沅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联想到他之前口口声声说,嫉妒那梦中少年有师尊,而他没有,他因此连夜逃离正道,来魔界要拜自己为师的事情。
恍然大悟,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他片刻:“入歧啊,你不会是,嫉妒玄雀吧?”
嵇无泠神魂一震,心跳骤然急促,他黑眸里有浓稠灼热在翻滚,望着宁扶沅一双滢澈得万物无所遁形的双目。
他唇角嗫嚅了一下,终究还是垂下双目,不敢去看宁扶沅。
生怕从那双赤眸里,读出几分避之不及的厌恶:“师尊……知晓了?”
宁扶沅还是第一次从这坦然阳奉阴违的弟子身上,看到心虚的表情,也不急着去弄醒玄雀,问清楚当年之事了。
她饶有兴致挑挑眉,好笑地开口:“这有何不好猜的?”
“你接近本尊,甚至为了本尊的安危,不惜献身,不就是为了那么一件事吗?”
嵇无泠恍惚地望着师尊明艳的面庞,心口的位置,像种下了一团剧烈的火,要将他四肢百骸都点燃了。
其炽热和温暖,甚至盖过了丹田处,因为情蛊发动而扯出的剧烈痛楚。
他想起路上,江白鱼得知他要将他送到魔尊这里,且确无回正道打算时,惊恐又不可思议的眼神——
“小师兄,你居然为了魔尊叛出师门——你不会,真喜欢上那无恶不作的魔尊了吧?”
一语道破,嵇无泠自那日闯魔殿寝宫以来,企图掩住的情愫,终于被赤、裸地剥露在师尊面前。
而宁扶沅的表情,好似早猜到了一本。
他轻轻吐出胸怀里的炽热,正要开口。
就被宁扶沅抬手拍了拍肩膀:“放心吧,不管为师以后收多少个徒弟,也都会记得你的好。”
宁扶沅莫名心情不错,想了想,抬手从怀中锦囊里,摸出那只小徒弟送她的云雀。
她轻轻捏了捏小云雀的脑袋,递给嵇无泠:“这秘境无活物,小鸡仔本尊是暂时找不着了。”
“这云雀,本尊看你养了这么久,便交还给你养吧。”
她说着,想起戏文里,长辈对晚辈的动作,突然上前一步。
嵇无泠掌心里揣着那毛茸茸的云雀,还没回神,猝不及防被师尊逼近,浑身僵硬,心跳声几乎要泻出来。
下一秒,宁扶沅却踮脚,揉了揉他头顶,赤眸清湛温和,开口的话却冷漠无情:“入歧啊,都是本尊的徒弟,本尊偏颇于你,那是本尊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