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第六轮即将结束。宁扶沅的手上只剩寥寥无几的骨筹,且全是大点数。
她扬了扬唇角,率先丢出一枚最大点数的,直接越过了21点。
在周围不解的议论声里,宁扶沅懒洋洋地托着下巴。
“第六轮,傀儡坊胜!”
明明这一轮输了,宁扶沅心底却莫名畅快。
身后很快传来百事晓凄厉的惨叫——
“啊~痛~呜呜坊主,但在……在下为您献身,死而无憾。”
那妖娆的尖叫声在赌场上空全方位萦绕回旋,嵇无泠心底的躁郁迅速腾起,他“蹭”地抽出垢垢剑掷过去。
剑刃斩断百事晓的发丝,擦着他嘴没入地面,让他的哭诉不得不戛然而止。
垢垢剑很快回来,嵇无泠手中缓缓地擦剑,双眼却一转不转地凝视着他,似有浅薄的笑意。
接下来的几轮里,类似的场景接连上演,宁扶沅终于慢慢回过味来了,自己这个小徒弟,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骨筹赌法向来胜率不超过46%,但他却稳赢了接下来的五局。
想起他前五轮连败的惨样,宁扶沅几乎压不住心底的火,跟她演戏?
很有挑战感是吗?
第九轮结束,那百事晓再次回来时,已经是遍体鳞伤,伏在她脚边,声音虚弱又断断续续——
“坊主,若我死于此地,是命中该如此,您切勿愧疚,只恳求您,将我的尸骨,变成传说中永不凋零的幽命花,长伴您左右……”
嵇无泠握刃的手陡然收紧,他垂下眼眸,视线长久落在那人紧攥着宁扶沅衣摆的手指上。
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砍。
正要动作时,宁扶沅已经不耐烦地一脚把人踹远了些:“死不了。”
她重新抬起头,舔了舔尖牙,愉悦地微笑,很好,还剩最后一轮。
赢得很开心是吧,等这局结束,本尊定要你有来无回。
果然,这最后一轮,他又故技重施,总是不慎大她一两点,宁扶沅却不愿玩这种小把戏了。
她故意留了小点数的骨筹在后,先把大的丢完,眼看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时,场上局势几乎一边倒。
隔着空气,都能察觉到傀儡坊那边的轻松气氛。
宁扶沅垂了垂眼眸,微微一笑,开始丢小骨筹。
差距一点点拉小,一点点向二十一点逼近。
等手里只剩下两根骨筹时,宁扶沅却故意迟迟不出骨筹,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宁扶沅算了算,嵇无泠手上,还剩“壹”点和“拾”点,而两人目前的点数,分别是十八和十六。
她先扔了个“肆”点,料定他会先扔“壹”。
宁扶沅都准备随便丢了手上最后一根骨筹,就等出门就收拾人了,却听见清脆的骨筹落地声,间杂他的淡笑:“十点,抱歉,我技不如人。”
“姬夫人方胜!傀儡坊败!”小厮高唱,“速速将此人拉下去,收走全部魂魄!”
宁扶沅皱了皱眉,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快速扯下眼上的布带看过去——
他反手盖在桌上,迟迟没出的那根骨筹,分明就是“壹点数”。
她实在想不通小徒弟的脑袋构造,等赌坊人拖拽着要将他拉下去,抽去魂魄,血肉喂进骨柳林时,宁扶沅一掌拍飞了众人,走到他面前,掐住他下颌骨。
“不是很想赢吗?”
嵇无泠颤了颤指尖,似想去抓她的衣袖,却最终只是隐忍地收回带血的手指,低低一笑:“不想。”
他仰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却认真:“师尊高估入歧了。”
“我心中早无大义仁善。惟愿做师尊一人的徒弟而已。”
那双黑眸澄澈清亮,让她恍惚间,想起从前在灵界最高峰顶,仰头看到的冷清星河。
宁扶沅消去伪装,露出赤红的双目,冷漠地吐出几个字:“不怕为师杀了那些人?”
他沉默片刻:“我救人,集结他们,也只是希望多些人,如我这般崇爱师尊。”
宁扶沅眼底划过一丝茫然,她抬手,轻轻抚住失稳的心脏,刚要继续逼问何为“崇爱”,浑身是血的少年,却已经支撑不住,闭着眼睛朝她倒过来,轻轻砸在她肩上。
她下意识伸手,接住他冰冷僵硬的身躯,蹙了蹙眉。
师尊的怀里炽热滚烫,隐隐散发着幽命花的冷香,他拼着最后一丝意识,也不舍得抽身离开。
嵇无泠很快说服自己——
反正他晕过去了。
晕了后所做之事,怎能算枉顾尊卑?
他双目深深埋在她肩窝里,大着胆子,放任自己的手,自她背后紧紧攥住她的发梢,无意识地喃喃:“师尊。”
少年散乱的乌发与苍白的肌肤相错落,有些未干涸的血,还顺着她衣襟,悄然没入她肌肤里,连血都是凉的。
仿佛下一秒,呼吸就要随魂魄散尽。
让宁扶沅联想起,初初从赌坊中救下他时的模样。
她缓缓收拢手臂,朝周围环顾,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剑修无渡身上:“你,过来。”
“坊主?你要坏赌坊规矩救他?”百事晓已经被归还三魂七魄,不知何时凑过来,狭长的眼底满是不赞同。
“此人表里不一,心机叵测,切不可再留着。”
宁扶沅没有搭理他,而是懒懒地掀开眼皮,一双赤瞳毫不遮掩地直视吴渡:“想入魔界是吧?去,把赌坊小厮杀了,将他抽走的五魄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