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
祁平蜷起背脊,深埋头顶,伏身跪了下去:“拜见上神,拜见山主。”
宵珥赶忙伸手去捞这个孩子的胳膊试图将他扶起。
她不喜欢别人冲她跪来跪去,却又不好拂了花笺的面子。
宵珥手指圈上他的胳膊时,微微一怔。
她的手很小,拇指的食指捏在一起,却能松松地圈住这个孩子的胳膊。
就像单手握住了鸡鸭的脖子,只要她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他瘦弱的骨头。
那些起起落落的烟云围在宵珥的周围和身后,为她渡上一层柔和的纱。
她的笑意朦胧,声音清冽“祁平,你想不想,堂堂正正的杀人?”
祁平呼吸一窒,慢慢地看向那双澄澈的新月。
堂堂正正,杀人。
多么诱人。
他压下胃里微微上涌的酸液没有说话。
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掉下的馅饼也绝对轮不到他。
就像他的名字,平平无奇,祁平是也。
很快,他想起白虎的死和枕下那瓶药水,内心越发不确定宵珥话中之意,究竟是要问责,还是要让自己做出什么选择。
宵珥收回手,放在膝盖上,视线与他齐平。
一跪,一蹲。
“不必这么紧张,我并无恶意。”哪怕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宵珥的笑容依然清晰明亮,她凝视着祁平沉静的双眼,嗓音轻柔地开口道:“祁平,我已经等了五百年了,可是我等不下去了。”
她的眼睛干净澄澈,映出小小的他在那方无垠的天地里茕茕独立。
宵珥弯了弯眼睛宽慰道:“你是一把可塑之剑,未来你还有很多个十年,百年,去披荆斩棘,去开山劈海,而不是在这里做杂役,耗心智。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倾尽我毕生之力,让你做一把斩妖剑,堂堂正正,挥剑山河,好吗?”
祁平抿起嘴,定定的看了看她,又看向似笑非笑的花笺。
花笺挑了挑眉:“去留之路,自由你选。无论你要走哪一条路,我都会一直看着你。”
烟雾缭绕中,祁平似乎看到了一双隐藏在这浓云冷雾间的眼睛,这双眼睛妩媚动人,却始终凉凉地看着他。
祁平想了想,微微点点头。
一身黑衣的宵珥蓦然一笑,仿佛有些释怀:“好,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第二位徒弟,也是我最后一位徒弟。”
说罢,她张开双手,掐住祁平的腋下微微一提,轻松将他抱了起来。
宵珥背后的花笺声音不悦:“小耳朵,他……”
“没关系。”宵珥看了眼浑身紧绷的祁平,转过身笑道:“他不重的。”
这个孩子眼中的警惕和紧张让她油然升起一种作为人贩子的罪恶感。
虽然她这种“诱拐”的行为也确实和人贩子没什么区别。
可是有些话也诚然如她之所言:她等不下去了。
五百年,她山河遍问,等不到岐桐的来生,劝不回师姐的回心转意。
二十年,她要倾尽毕生所学,教会一个懵懂的孩童学会肩负山河。
二十年,她要上天入地,在这副躯壳崩碎之前,重新寻找一副能够承载她神魂的新壳。
不知不觉中,宵珥抱着怀里一动不动的祁平走出了沧澜山的山脚。
瑰色的夕阳铺满了远方的后山。
祁平被种种吃惊的目光注视了一路,心头有些微妙,眼见宵珥毫不吃力地抱着他,且并无将他放下之意,祁平想了想还是小声开口:“我想自己走。”
宵珥收回目光,轻轻放下怀里一动不动的孩子。
身后是玫色的柔光,宵珥高高的马尾也染上些夕阳的霞光。
她弯下腰,与孩子视线齐平,神采飞扬,笑意盎然:
“祁平,现在我来教你第一课。”
祁平一眨不眨地地注视着她的眼眸,认真聆听。这双眸子里有他小小的身影和他身后的万水千山。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以后你我已是师徒,以后——”
“你可以叫我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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