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们要去哪儿?”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人身后,跟着一个严重营养不良,看上去很是瘦弱的男孩,男孩穿着一身有些厚重,已经洗得发白,磨破了膝盖的蓝色衣裤,依然穿着一双旧凉鞋的双脚,在萧瑟的秋风中微微发抖。男孩的手紧紧地抓住女人衣边,一双略含怯意的眼睛,不时打量着周边的环境,以及来来往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们。
午时已过,女人和男孩,停在一栋敞亮的楼房面前。看着这新奇的一切,男孩不安的双眼里,开始流露出兴奋与茫然。他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前面女人的衣边,将自己原本藏着的大半个脸,露了出来。
“你来。”女人甩了甩垂在胸前的长辫子,把头偏向男孩,将自己的右手折回身后,一把拽住男孩细细的手臂,将他从自己的身后拖了出来,“看看,以后这儿就是我们的家了。”
“家?”这儿什么时候成了自己的家?男孩看了看楼房,又回过头来抿嘴傻笑着,看着女人,妈妈合理酒吗?只是此刻,女人双眼发光,并不看他,只满脸期待地看着门口。
“对,这里面住着你的爸爸,跟着妈妈一起去找爸爸。”女人说罢,将双肩一耸,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大口地吐出一口长气,抬起了自己的脚步,向前方走去。
“你们找谁?”刚走到门口,一名穿着浅灰色毛绒长大衣,顶着一头卷发,面色白皙的妇人,将双臂护在腰部,一对发光的双目,打量着站在面前有些忐忑的女人。
这打扮,和这气势,分明就是一个家庭的女主,男孩站在女人的旁边,斜着眼睛往上看,他看到了年轻女人的鼻翼上,突然出现的,闪闪发亮的汗珠,男孩的心也跟着紧蹙起来,他悄悄地挪着步子,只留下一只眼睛的位置,看着对面的夫人,小小的身体,整个都藏到了女人身后……
“我,你,你是妈吧,妈!”年轻女人抬起双臂,两手的手心不停地互搓着,似乎要借此赶走手指的冰凉。
“谁,谁是你妈?”妇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惊诧地看着女人的脸,直到再三确认,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这才用怀疑的眼光,冷冷的打量着年轻女人,“你到底找谁?”
“我,我找您啊,我叫林月红。”女人躲闪着妇人的眼光,匆匆垂下头,再一次伸出手来,猛地将男孩从自己的臀部后方,一把拖了出来,“您的孙子,毛毛,快叫奶奶,他就是你爸爸的妈妈。”
“你这疯女人,胡说八道什么呀?”妇人被女人逼得后退了两步。
“小姐,怎么啦?”楼房的大门口,匆匆走出一个体格壮实,围着围裙的女子,慌忙扶住了妇人。
“阿菊,快,快把这个女人赶走。”夫人靠在门边上,伸手推开菊姨。
“好,好,你别急,你先休息一下,这里有我呢。”菊姨说罢,伸手将腰间的围巾解下,扔到旁边的椅子上,双眼紧盯着面前的女人,“我不管你从哪里来的,现在请你出去,否则,我要打电话报警。”
“不是,我是带毛毛,来认祖归宗的。”
“你胡说,我们家少爷和少奶奶恩爱有加,又怎么会在外面有儿子?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阿菊,别跟她废话,还嫌家里不够乱吗?”不知什么时候,先前的妇人手里拿着扫帚,朝着女人打来……
“妈妈。”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小男孩跟着跑了出来,离开了小楼。
然而走在繁华的闹市,从未走出过乡村的男孩,一转眼便再也找不到妈妈了……
后来男孩,跟着一个男人流浪,直到有一天,有人走过来问他认识林月红不?男孩说,我一直在等妈妈回来接我。
然后他就被那个人带到了冷家……
“你说你这一生,都做了什么,啊?”思绪回来,冷默吸了吸鼻子,抿紧了唇。
你临终前说的那话,又是什么意思?你这个女人,都是你,少年放荡,生下了我,连我的父亲是谁,你都说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是你让我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既然生下我,为什么要侮辱我,你都干了些什么?
是你让我认为自己是冷家的孩子,是你让我爹把我领回家,你现在却告诉我,我不是冷家的孩子。林月红,你这个魔鬼,不,你比魔鬼更可怕。就算这次你说的是真的,那又有什么用,一切都已经晚了……
单脚跪在地上,冷默伸手将一张冥纸,扔入面前的瓷盆里,看着火光在墓碑前跳跃,他的眼光变成了红色,嘴角夸张地往上一裂,“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因为我喜欢拿着刀,用刀尖从雪白的皮肤上,由轻到重慢慢地划下去,看着一点点樱红的血渍,渗出血管,我就感觉好像自己身体的阴霾,随着那些血渍一点一点地往外流,看着患者在麻药的药效下,脸色平静安然睡去,我有时候竟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没有麻药,或许会更有趣……”
每当这个时候,我只能努力控制自己,我不停地对自己说,冷默,你变态啊!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林月红,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好,你不是想回到乡下吗?我偏不让你如愿,你看看这里多好,四周到处是伙伴,任凭你勾搭多少个男人都可以的,你放心,我不会说半句闲言碎语,也可以尽情快活,也算是我尽了一点儿子的孝心吧!你就好好的呆在这里吧……
看着最后几张冥纸,在火光中跳跃几下,终于变成一团黑灰,随着山风飘荡在盆子上空,又先后慢慢落下。冷默站起身来。用手拍拍飘落在黑西装上的几片烟灰,哼地发出一声冷笑,转过身来,头也不回离开了公墓……
“啪啪啪……”雨水越来越大,冷默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看着雨刮器疯狂地挥舞着,将从天而降的雨水,用力向两边拨开,这天是怎么了?刚才没有一点征兆,现在这雨水,却像是从天上泼下来一般,路面已经被溅起的雨水,浇得水雾迷漫。快看不清楚了……
“砰!”一个黑影重重地砸下,砸在挡风玻璃上。
“呜……”冷默手一抖,车子一声怪叫,滑向路边,却并没有停下,直往一个斜坡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