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人已经坐在车上,放下了车帘。
回忆中断,郑中谨回到桌旁,大马金刀坐下,提起笔,却不知该如何回信。
自他请命前来北境已五载有余,与羌人战大大小小百余场,胜负对半,羌人虽无强国之实力,却有骁勇之骑兵,大启虽地大物博,但步兵更胜骑兵,北境多草原,骑兵有用于步兵,郑中谨与羌人周旋,只能保北境安宁,却不能将之诛灭,于心,他并不想就此归京。
可刘治那个恣意妄为的疯子回来了,他若回京,京城早晚是要大乱,他十年前说的话无错,荣昌公的嫡子得了兵权,郑家便不可为纯臣,哪怕郑家要这兵权是为守护大启江山,守护他刘家基业。
但帝王终是对郑家猜忌,亦如十年前对梅家那般,而太子必然要拉拢父亲,父亲也在帝王一而再再而三的猜忌怀疑之下,与太子关系亲密了起来。
况且,太子刘业,早已不安于太子之位。
父,亲启。
今,北境安,或可以三分之一兵权,换圣上允准。
儿子,中谨敬上。
密信到了不久,郑伯克便于朝堂之上当中提出此言,景文帝却老神在在,搪塞敷衍了过去,仍旧不允。
刘治眯了眯眼睛,看来,自己这个父皇是想要全部的兵权。
也不怕惹怒太子和郑伯克。
真是老了,老了,就糊涂了。
下了朝,刘治遥遥唤了声太子,刘业回头,笑眯眯的望着刘治。
“四弟唤本宫何事?”刘业站在原地,轻笑。
刘治不在意他那矜贵、傲气模样,缓步走上前去,正经行了个礼,语气温和:“弟弟自归京以来未曾到东宫看望太子哥哥,实在不妥,想着近日天寒,府中正好有几几坛好酒,便想邀太子殿下喝喝酒。”
“哈哈哈,好事,好事,”刘业不知刘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却丝毫不惧,朗声应了:“叫人把酒送到东宫来,咱们兄弟两个今儿好好喝个痛快。”
刘治从不爱与刘业一块儿喝酒,莫说喝酒,便是与他一起在一个桌上吃饭也是不爽快,酒他让人送来了,却未喝一口,倒是站在厅里,连狐裘也不褪,懒懒开口:“哎,弟弟忽然想起来府中有事,便不与太子哥哥一块儿喝了,还请太子哥哥见谅,见谅。”
刘业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他早已熟悉自己这个弟弟一出一出的疯劲儿,道:“那便罢了,不过庸亲王想和本宫说什么,不妨说了便是。”
“哦,哥哥真是聪明,”刘治呵呵一乐,桃花眼眯起来,甚是好看:“那弟弟便说了就是。”刘治顿了顿,道:“父皇想要全部的兵权方可换中谨归京,弟弟觉得不妥,弟弟以为,打蛇打七寸,正巧前不久弟弟在长安街上闲逛,看见户部侍郎独子当街纵马行凶,背了人命,后来又听闻户部侍郎包庇爱子,花钱迫人顶罪之事,”刘治说着摇摇头:“也不知这事要怎么办才好,朝廷命官居然置律法于不顾,弟弟觉得,这事儿太子哥哥得管管。”
刘业听完,一双眼亮了起来,此事刘业手下之人未曾打探得到,想来已被户部侍郎抹去了其中证据,但刘治能知道得如此详细,今日说了,便是给了刘业一份大礼,刘业当下便有算计,但却神色不变,笑着对刘治说:“你回京,不会是为了帮本宫查这些事儿的,对吗,庸亲王。”
这后面三个字刘业说得十分清楚,生怕刘治听不懂似的。
刘治低头浅笑,面上有几分无奈:“太子哥哥,你怎么跟父皇一样呢,有什么事都要遮遮掩掩,拐几个弯的说,若不是有七窍玲珑心的,还真是听不懂你们说的话呢。”
“四弟,十年前,本宫联合大臣上奏,至父皇处死你母妃臻妃娘娘,满门抄斩梅氏一族,你当真不恨?”
刘治笑了,仿若听见什么有趣之事:“缘何要恨?佛偈曰,因果,十年前的事,便是梅家的因果,况,太子哥哥,对那个位置我不感兴趣,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刘治说完,转身大步离了东宫,刘业在桌后望着他翩然离去之背影,沉思。
因果。
如今对因果二字感受最甚的恐怕是在那个位置上彻夜难眠的景文帝了吧。
悔?景文帝自是悔的,悔恨十年前为了扳倒庸王母家,放权给太子太过,如今放回去的东西难以收回,那帝王,也终究失了当初的辉煌。
刘治不用动手,他只需在适时推波助澜,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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