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神龙一样是受益者,他可以怨恨命运带给他的折磨,却没资格责怪穆怀渊的清醒。
穆怀渊揉揉神龙头顶,眼神柔和,完全不把神龙的气话放在心里,“殿下也要学着克制脾气了,否则再过几年,便是要被朝臣跪着劝你下罪己诏了。”
神龙拍下穆怀渊的手,没好气的哼哼,“我看你才应该说话小心点,否则被人捅到父皇面前去,肯定治你图谋皇位的大罪。”
《罪己诏》只有皇帝才能写,穆怀渊的话等于暗示泰兴帝活不了几年了。
这种话若是传出去,一定会闹得满城风雨。
神龙大步往城承庆殿方向走,穆怀渊拉住他的手臂,“殿下回去做什么?”
“换衣服啊。母后嘴上不说,但肯定不希望我穿着湿衣服再去见命妇。正巧天黑了、风也更凉了,我回去擦擦身子喝碗解酒药,换身轻便衣裳再去见人也不迟。”神龙说完就走,没有一点迟疑。
穆怀渊慢慢缀在他身后,看着神龙很快恢复活力,终于放心了。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遇上多大的困难,果然神龙都不会失去勃勃生机。
洗掉满身酒臭,神龙看着在自己面前摆成一排的大礼服,厌倦摆手,“我常穿的那件胭脂色道袍呢?晚上就穿这个。”
紫荆为难道,“殿下,您常穿的几身道袍都半新不旧了,穿出去见客会不会不太好。”
宫女们是崔皇后派来伺候神龙的,这么多年下来早习惯了替奢龙拿主意,这一回也是一样。神龙刚开口,她们就表示反对,还把自己看中的袄子挑出来往神龙身上比划,“殿下不如穿这身葡萄紫鸾凤通肩袄,配着碧玺绿的马面裙正好,庄重又不失殿下年纪的灵动。”
神龙下意识皱眉往穆怀渊处看。
还真让穆怀渊说对了,无论好心坏心,崔皇后和她身边的人都习惯了“照顾”神龙,往小了说只是穿衣吃饭的事情,往大了真不太把他的吩咐当回事。
——可想也不想就能驳斥神龙决定的行为真的太大胆了。
神龙加重口气,“紫荆,我要穿胭脂色的道袍。”
紫荆僵住身子,小心翼翼去看神龙,还以为他生气了。
——紫荆他们都是在神龙“痴傻”后,才被训练了送过来的,知道神龙恢复神智,以前的日子不能全部记住,心中也十分忐忑,害怕摸不准主人的脾性,让神龙恼了他们。
承庆殿的宫人都是一心向着自己的,因为自己计划而出现变动让他们感到无措,也令神龙无奈。
他软声解释:“紫荆,过去全靠你们事事为我周全,我才能过得舒心;可我现在不是前些年浑浑噩噩的了,我做决定的事情,不喜欢再被人否定。”
“是,殿下。奴婢这就去取胭脂色的道袍来。”紫荆从没见过神龙如此独立强势的模样,但在神龙的眼神下,她丝毫不敢违抗,乖顺的记下要求,很快把熨烫平整熏好了香料的胭脂色道袍送来。
换好衣衫,神龙只在腰间悬了一只香囊就出门前往凤栖殿的宴会。
神龙穿得简单,甚至可以说太简单了,连崔皇后看到都忍不住当着众家夫人的面询问,“让你回去喝口醒酒汤,把被酒泼到的蟒袍脱了,怎么倒换了旧衣裳过来。”
神龙展开笑颜,直接坐在崔皇后下首,随手对整整齐齐矮了半截身子向他见礼的各家命妇摆手叫起,“又不是去祭祀先祖,儿子不过在自己家里吃顿宴席,哪还用得着隆重装扮。”
神龙话一出口,在场命妇都悄悄变了脸色。
太子这话说得轻飘,可内里的含义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样,哪里是软弱的痴儿能说得出的。
太子病愈的消息居然没与一丁点打折!
从前隐约听说过因为二殿下太过聪颖惹来大殿下不悦,兄弟关系疏远的消息,如今想来居然透出几分真意来。如此说来,二殿下年幼时候遭遇意外成了痴儿、大殿下死在太庙祭祀路上之后,他又突然病愈,似乎也透着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味道了。
神龙说过几句场面话,主动向命妇们敬酒三杯,便坐在崔皇后身侧安安静静用饭,除了偶尔被崔皇后询问几句话之外,并不多言;几次主动开口都是关照宫娥多给樊素准备吃食,不要让他饿着回去。
于是,命妇们对神龙的评价又上了个台阶——不管有没有用语言敲打进宫的命妇,至少太子本身性子不骄不躁、不喜炫耀、对自己人体贴。
想来这样的太子不会太难以相处了。
森林木崔皇后和宫外的命妇们打交道多年,深知她们脾性。待晚宴将尽时,她突然点了几家夫人的名字,四平八稳的笑道:“神龙和兴业都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喜欢缠着我了。听说几位夫人家中儿女众多,有空多带着孩子进宫走走,也让我这凤栖殿沾沾喜气,跟着热闹热闹。”
命妇们的眼睛顿时亮了,她们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别让自己笑得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异常顺从的表示,“家中孩子都像皮猴似的,亏娘娘不嫌弃。我一定多带着他们进宫走动。”
命妇们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刚到宫门口上了自家马车,立刻和丈夫交换起关于太子神龙的消息,其中以卫琰夫妇神色最为沉重。
陈夫人秀美紧蹙,不确定的说:“陛下以前有没有跟你透露过想要跟咱家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