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东西,她也一样没留,全打发周围的邻居了,要不住在这儿也不会人缘一直这么好。管他那么多呢,她只求自保。自私点,没什么不好。
草草洗漱了一下,赶紧钻被窝睡觉。可左右翻腾,怎么都睡不着了。起身,随手拿了本书,翻了几下,掉出样东西。黑色卡片,是他那种特制的名片。穆衍森。三个大字,多么刺眼。一张名片,以做书签为理由,竟然留了这么多年。明明就下定决心永不回头,却还是念着,真矫情。又扔了书,重新寻找睡意。找啊找啊,找不到。
六年前,她选择到台湾,没什么特殊理由,就是不想出国,不想走太远,离开自己的祖国。内地她呆够了,香港太吵,去澳门怕给母亲添麻烦,于是,选了台湾。不管有没有回归,终究是自家的地盘。
很有幸的,坐在她旁边的先生,竟是当初在俱乐部给小女儿过生日的那位台商。不幸中的大幸。廖先生始终记得她,以为她是身世可怜无家可归又遇上了难事,邀她到家中做客。他小女儿非常喜欢她的到来,盛情难却,苏酒陪着她几个星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赶巧廖先生要去香港谈生意,搭自家的直升机。苏酒灵机一动,搭专机离开台湾,再没人能知道她去了哪里,于是请廖先生捎上自己。
到了香港,廖先生托自己的朋友照顾她找份工作,幸好读书时英文还算不错,又拿着东东给的那些钱上培训班反复练习口语,普通职员工作都能应付。大概性格使然,在公司总与人相处不来,辞了职。辗转换了几分工都不喜欢,最后拾起自己的本行——音乐。由于专业够好,应聘时发挥的也很超常,被一家私立学校应征上当了音乐教师。很偶然非常偶然的机会,遇上了李子明。
那晚她嘴馋的要命,跑到街上吃鱼蛋粉,也许,是那家茶餐厅太有名,也许,是太晚了,人不多,付钱时,就那么不小心踩到李子明的脚,抬头,他刚要发作,见是她,非常惊讶,又高兴。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拨弄她刘海,“是你?居然是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那时她已经到香港一年有余,能听懂粤语,笑着回答他:“瞎混呗。”
后来他常常约她见面,苏酒平日除了工作也没其他事,也没什么朋友,无聊了会去。渐渐相处的多了,不知不觉竟成了知己。为苏酒比他能喝的事,李子明一直耿耿于怀,拼了几次,还是拼不过,怎么都不服,苏酒见他实在可怜,每次被自己捉弄的苦不堪言,于是把自己的诀窍告诉了他。
她有一个特制的透明小壳,像吃完的果冻壳那样,大大小小好几个,不同杯子都可以。倒着放在杯子里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样每次倒酒都只有小半杯。而且每次喝酒在包厢里,灯光昏暗,更是没人会仔细瞧,要是在灯火通明的餐桌上就不行了。怪只能怪他笨,又倒霉。
李子明听了没生气反而笑的开怀,自己还暗自琢磨了好些天,说她像只狐狸,聪明,狡猾,还会魅惑人心。苏酒反驳自己应该是狼,荒野觅食,最懂得适者生存这样的道理,绝不会让自己吃了亏。
那次之后,两人关系更加亲密,李子明拿她当亲妹妹一样,还带着回家里和他父母吃过几次饭,他父亲看出他们没那些男欢女爱的事情,还嘱咐她帮着李子明寻觅下女友佳人,她母亲人很随和,说话温柔的人心都软的像棉花。饭桌上苏酒答应的爽快,出了门就被李子明骂没良心,她就咧着嘴装傻充愣。生意场,李子明是真怕了尔虞我诈,而和她在一起,多数人很放松,很开心,像家人一样。
李子明其实真心朋友不多,聚在一起时什么心事都与她讲。苏酒什么都不愿多说,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后来渐渐也对他说了一点。
他们之间的事,李子明大概是在那边也听说了一点。从大陆回来,喝醉了常常拿她开玩笑,威胁说要去告密,说她在这里,让穆衍森来找她。
开始不知真假时,苏酒真跟他急过,吼他:“李子明,我不管你是不是黑社会,你要是敢瞎掺和,我就跟你拼命!”
李子明听了哈哈大笑,“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你的命还是留着给他吧,我可不敢要!”
这么闹来闹去次数多了,苏酒知道他是闹着玩,心里却不那么踏实,总觉着香港也呆不下去。
断了就是断了,拖泥带水从来不是她性格。他的事苏酒一句都不打听,李子明也识趣,什么都不说。几年来她只与母亲一人保持联系,香港与澳门离得近,有空母亲常会到香港与她见面,吃吃饭,聊聊天。母亲总要给她买许多东西。
大家族规矩繁多,苏酒怕母亲跑的太勤,被有心人说闲话,无事生非。只打打电话当是见面。可能人真的是越长大越孤单,李子明忙生意她便没了去处,在香港呆的委实厌烦。
第三年,苏酒坐船到澳门,重新开始,反正一个人,到哪儿都只要自己乐得自在。
在赌场当了荷官,一当,便当到了现在。
至于马苏杭,是怎么认识的,她都有些记不清了。开始在冯先生家里见过一次吧,后来到赌场当荷官,他居然是高层,原来那是他父亲的产业,不过也没怎么在意。之后也不知是看上她什么了,就这么不清不楚追着她死活不撒手。处处讨好,她除了不待见只有不待见。
苏酒不傻,从最开始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就立马与他撇的清楚。那种人,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实则不知是个多精明狡猾的人。听说外头女友也不少,什么国籍的都有。那种人要是表达一种意思总能绕出十几道弯来,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肯定也是曲曲绕绕,一肚子让人摸不透的心思。看上什么得不着就心急火燎的。他做什么感动人心的事,苏酒都能做到无动于衷,她的心,早就没了。别的女人羡慕的要死,苏酒只当他是在演TVB。看了就算了,不能太当回事儿。
都是聪明人,她也深知万不能得罪了,但绝不去迎合,就这么对付着,反正有这么个人罩着,也好,总不会被人欺负了,也没人敢,虽只是个小小的荷官,但都知道她是什么来历,背后有冯先生,李子明,再加上马苏杭,上面人见了她都客客气气的。
总之,这些年,苏酒对他完全没感觉,好在马苏杭身上有很好的教养,也不至于让人讨厌。多个朋友多条路吧,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偶尔请他吃个路边摊,不过是想还还人情什么的,他又像受了天大的恩宠似的。有时候,苏酒也搞不懂他究竟是什么人,反正是什么,都跟自己没太大关系。
下午二点钟,换班休息,苏酒给马苏杭打电话,没人接,在门口晃悠半天,发短信。她很久没发过短信,手指不那么灵活,总是按错字,删了重来,删了又重来,等好不容易编出一句话,他的车竟就停在眼前。
“上车。”他冲她摆手。
苏酒走过去,见他又换了一辆新的敞篷跑车,什么牌子型号她从来不认识也没兴趣,看着样式有点像怀旧的老爷车。
随口挤兑他:“你从博物馆弄出来的,什么年代的车啊,没警察抓你啊?真行。”
她说话,从来没边,可他就是爱听,笑的开心,“姐姐,这可是限量凯迪拉克,你知道值多少钱吗?!”
“我管它值多少钱呢。”苏酒撇撇嘴,“我请客你开什么车啊,走几步就到了,你可别想宰我啊!”
“你说请客还不让客人选地方,这叫什么请客?”
苏酒跟他,腆着脸什么都敢说:“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反正你选贵的我就不给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