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疯子,眼瞅要打仗,居然自动认输,说不打就不打了。
“你要是敢碰我,不出几日永军就会兵临城下。你若知趣,闭紧你的嘴,我亦不会为难你。”
赫连锋眸光阴沉,丢下这句话,抬起长腿,转身就走。
飞云疾驰,满地光阴翻滚。
“小姐,小姐,醒醒……”春杏轻晃棠枝,眉头皱得紧紧的。
棠枝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涔涔,她又梦到那个下午,波涛涌汹的江面,扑通扑通两声巨响。
那些人口口声声奉司令之命,将六姨太与她的情郎绑上石块,捆上麻绳,丢进水里。
她方才意识到,原来赫连震早已知晓六姨太对他不忠,专等她要逃跑时,再命时刻紧跟的便衣下毒手。
“小姐醒了,那就喝点粥吧。”春杏看着面颊苍白的棠枝,柔声劝道,“这些精致小菜还都是叁姨太命人送来的。”
春杏也不知自家小姐怎么了,只知她和六姨太出门看电影。结果非但六姨太不见了,自家小姐回来亦病倒,这几日还接连做噩梦。
六姨太也成为全府禁忌话题,谁敢乱提,二夫人便一顿板子伺候。
棠枝不吱声,眼神木木,看向前方,任由春杏将白粥喂进她嘴里。
忽见童妈一扫阴霾,笑容满面进来道,“小姐,大小姐来看你了。”
棠枝惊讶,瞬间回过神智,赶忙换了件见客的裙子,匆匆奔下楼。
一下楼,果见自己长姐棠梨,坐在沙发椅,和众姨太太聊天。
“长姐……”棠枝奔过去,哭着扑在棠梨怀抱。
“还是这样小孩心性,惹姨太太们笑话。”棠梨摸摸她脑袋,眼圈不由得泛红。
姨太太们都微笑道,“姐妹情深,哪有笑话的理。”
她们暗中悄悄打量棠梨,见她穿挺括的黑色西服,打一条深紫斜纹领带,利落短发烫成栗色,两条化得细细长长的柳叶眉。
虽然五官温婉,但眉梢眼角流露的精明能干,实在不能令人小觑。
从前便听闻棠家长女,力压众庶弟,独自打理家族生意,现在看来果真非同一般。
“长姐怎么来宛城了?”棠枝用绣帕子抹抹泪,扬起脸问。
棠梨拉她手坐下,眼眸却凝着姨太太们微笑,“我去奉天采购皮草,有几件皮料毛光顺滑,看起来还不算太坏,便想着拿来司令府献丑。好在各位姨太太很愿给我点薄面,倒不十分嫌弃。”
明明是听说自己妹妹病了,一心想来看望她,却不得不找个理由。
棠枝眼瞧身旁丫鬟们手捧满满的皮料,紫貂皮、海龙皮、扫雪貂皮、黄鼬皮、艾虎皮……还以为自家长姐真的是出来采买的。
葡萄架遮住烈光,地面斑驳一片绿影。
棠枝与棠梨坐在花园的乳白洋椅,桌面放着五姨太亲手做的鸡蛋糕,热气腾腾。
“怎么就瘦成这样?”棠梨硬是往棠枝嘴中,塞了块糕。
棠枝囫囵吞下,迫不及待地问,“娘亲和叁妹都好吗?”
“娘还是那样,常常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屋里。除了我和叁妹,总不愿和旁人说话。”棠梨面颊笑意尽失,浮出一股淡淡哀愁。
棠枝知道长姐选择留在棠府不出嫁,也是为了照顾母亲。
棠梨见棠枝低垂脸蛋,便又笑说,“叁妹许了人家,明年春分就要出嫁了。”
果然,棠枝消瘦的面颊扯出一缕笑。她缠着棠梨问,准妹夫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又说明年一定要回桐洲,看着妹妹上花轿。
傍晚,踏着漫天匝地的斜阳,棠枝送棠梨出赫连府大门。
棠梨随意解开手腕的钻石表,递给一旁的春杏,“好好照顾小姐。”
“长姐都不留下住一晚吗?”棠枝拉着她手心,可怜兮兮问。
她舍不得长姐,好想她能陪陪她,然而又不敢和她说实话。
“实在不方便,其实本不该来的,可当真牵挂你。”棠梨望了眼门口森森守卫,而后俯在她耳畔,轻声道,“要是受委屈了,就回桐洲。你永远都是棠府的二小姐。”
“赫连钺对我很好,我并不委屈。”棠枝摇摇头,认真地说。
不委屈,就是害怕,而且赫连钺现在也不在她身边。
棠梨朝棠枝颔首,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快回去吧,别让她们久等了。”
棠枝点头含泪往回走。棠梨望着消失在远处的背影,只觉鼻尖酸酸,不知下一次姐妹相逢又是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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