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刺客受伤颇重,尤其最初那位被扮做商姑娘的,被折耗了数日,这会儿俨然已经朝不保夕。
慕淮让人将后来救人的刺客先移走,这才行到留下的那人跟前。
“我知道你是块硬骨头,也不打算留你继续浪费口粮。看在你筋骨够硬气的份上,我不妨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主子容恩侯,早就已经死了,所以你招认与否,也再不重要了。”
刺客此刻本是闭着眼,闻声骤然张大了眼睛,似乎觉得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侯爷已经过世的?”
随即又追问,“我家姑娘是不是还活着?你们将她怎么样了?”
“你家姑娘运道比你好得多了,如今她在郡王爷跟前亲口招认了受人指使的事实,已经得免了死罪,眼下关在刑部。”
那刺客先是一片茫然,口中喃喃,“怎么可能呢?姑娘怎么可能不为侯爷报仇,反而向大仇之人摇尾乞怜?”
随即他脸上化作狰狞,“一定是你在骗我,我家姑娘绝不会枉顾父女亲情投敌的,你们将她如何了?是不是用了什么非人的手段?”
慕淮从他言语,基本已经确定了两件事。
其一,商光霁传言中在逃的消息不实,而是早在刺客向仪郡王下手前就已一命呜呼;
其二,商光霁的死因,极有可能和当朝仪郡王有关,而其女是为报父仇,才孤注一掷趁夜偷袭的。
上辈子慕淮虽知道仪郡王遇袭,但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更不知道商光霁独女参与其中。这会儿稍一推想,就发现仪郡王的作为十分可疑。
他那一晚说过一句“不留活口、杀无赦。”
想来是想掩盖什么,却不巧被慕淮擒拿了个活的回来……
这么说来,仪郡王很有可能知道刺客的身份,和行刺的目的,但为了不让人留意,故意掩盖了刺客的真实身份。
再大胆猜测一番,容恩侯府也是开国便有的权贵了,只是到了今上继位才逐渐式微,他会不会为了家族东山再起,而早早择了佳木而栖?
那商光霁到底是投靠了仪郡王之后因办事不当遭到今上猜忌才惨遭灭口,还是他押错了宝,触了仪郡王逆鳞?
慕淮其实更倾向于前者。
但眼下有个麻烦,慕淮已经将两个刺客拘在侯府,仪郡王若真的同这事有扯不断的关系,只怕已经视慕淮为下一个容恩侯了。
既有了这层猜测,慕淮决定以后再同仪郡王同朝共事,须要留个心眼,不可着了他的道。
商光霁的女儿已死,这两个刺客就显得尤为重要,今日虽然难再刑讯,但也不能将人移交到旁处。
“来人,去请秦世伯过府,给这两个要犯好生诊治。”
那刺客不知道为什么得了慕淮恩赦,今日竟不折磨他了,但所关心之事,仍是自家姑娘的生死。“你们这帮畜生,到底将我家姑娘如何了?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慕淮不再睬他,心想,这人倒是痴情,只是可惜了,没有选对主子。
慕淮擒到刺客的事,总要过了明路,于是特特去了趟宫里。
老皇帝昨日遇袭,惊魂未定,恨不能将刺客大卸八块。“爱卿生擒了刺客?可从他们口中问出,是何人指使?”
慕淮已有打算,看看旁边一脸从容的仪郡王,毫不犹豫作答,“微臣已经从那两个刺客口中得知,他们只是容恩侯府里豢养的大批死士中的一部分,还恳请陛下再给臣下些许时间,也好将这惊天腐木连根拔起。”
皇帝知道慕淮的手段,定不会对刺客姑息容情,总比刑部和大理寺那帮老东西中用的多,也就不提将刺客收审入衙的事。
仪郡王在一旁仍旧不置一词,但神情莫测。
慕淮心里冷笑。
从前只当这位主是个扮猪吃虎的,没想到他隐藏的比想象中更深。
是夜,慕淮在书房处理过公事,特意在外院濯洗后才回正院。
他从昨夜相处就感觉出,娘子这辈子对他存了抵触抗拒之意。
都怪洞房夜“自己”彻夜不归,才让娘子心灰意冷,既已经找到症结,他多努力挽回才是正道。
娘子面嫩,白日里定然不肯给他机会相处,想要培养感情,还得在夜里行事。
将要掌灯,慕淮亲手提了灯笼归来。
门上人特意没落锁,知道侯爷今时不同往日,再不会留夫人独守空房的。
孟芫也有这般觉悟,这会儿不仅没睡,还带着几个丫头在正屋里理账。
博望侯府的中馈还没交到孟芫手里,她理的,是自己名下的产业,因前三日事多,白日更是在三思堂耗了一天,也只这会儿才有些精力。
慕淮一进门,就看着自己的娘子持着卷册打哈欠,青萍手指头在算盘上翻飞,不时报出几个数字,紫棠纸笔,赤芍研磨,只碧芙围拢着孟芫给她递茶。
一时间没人留意慕淮进屋。
他为了表明存在感,咳咳两声。
丫头们这才惊觉,是男主人归来,赶忙合拢账册避出去。
孟芫本来困得眼皮打架,但慕淮急急几步靠过来,又带着沐浴后的清芬,瞬间让她一个激灵。
天黑了,今晚怕是躲不过的。
“侯、侯爷回来了。您可要用些宵夜,我寻人准备。”
“不用麻烦了,我不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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