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白衬衫和素净黑长裤并不是平常那些价值不菲的款式,更简单和学院,像大学里最让人仰望的那个神仙学长。
等出了大门,喻瑶更意外,外面停的居然不是他常开的车,是辆专门改装过的单车。
月色极好,清辉落下来,那辆单车停在微风里,宁静又呼啸着带来的,是对喻瑶来说已经很遥远的年少和青涩。
容野墨染的眉眼被月光勾勒着:“老婆,今天坐单车后面,带你去个地方。”
喻瑶的心一下一下加重地跳着,侧坐在提前铺了软垫的后座上,本想把小桃花抱起来,但容野抓住她:“今天瑶瑶的手,只负责搂好我。”
他弯下身,把脸蛋儿红红的小崽拎起来,放进前面特意改过加大加固的车筐里,刚好能把他放得下。
小桃花老实地坐好,让爸爸给戴上防风的帽帽,还不忘把妈妈的包护得更紧,甜声说:“妈妈负责抱着爸爸,桃桃负责给爸爸开路!”
喻瑶恍惚着,双臂搂紧容野的腰,脸颊贴在他背上,说不清原因,竟然有些鼻酸。
他骑车极稳,速度也不快,晚风本来就温柔,因为有他身体的遮挡,只能从边缘拂过喻瑶的长发和衣摆。
喻瑶下意识攥着他的衬衫,轻轻开口:“阿野……”
容野知道她要问什么,笑着说:“瑶瑶肯定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
“我记得,”喻瑶鼻尖的那些酸意在这一刻忽然成倍翻涌,染红了眼眶,“我记得啊,今天……是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是遇见诺诺的雨夜。
是那时候她被妈妈牵着手,怯怯走入不见天日的深宅大院里,初次见到了那个禁闭着自己,眸光染血,孤独又阴冷的小孩儿。
容野不想让瑶瑶总想起那时狼狈又凶恶的他,所以很少提起。
喻瑶不想让阿野回忆从前吃过的苦受过的伤,所以也从来不说。
两个人却都放在心里不曾磨灭地记着。
直到彼此依偎着走了这么久,跨过荆棘和磨难,堆叠了再也取之不尽的甜,他才有了勇气去提及去庆祝。
容野的单车停住,长腿放下来撑在原地,有好一会儿没动,喻瑶也不催他,只是紧紧抱着,睫毛无意识地被润湿。
风很软,吹着他薄薄的衬衫,洁白衣角翻飞,有少年干净的皂角香。
容野重新往前,声音已经完全哑了:“大概还是我……暗恋开始的日子。”
“瑶瑶,你知不知道暗恋是什么心情,”他在笑着,字字句句里却混入了沙砾,揉着风和夜晚的温凉,吹进喻瑶耳中,“我的暗恋……被吃醋串起来的。”
因为从来没得到过,所以他连患得患失都不能有。
因为自己亲手伤害她,赶走她,连思念,喜欢,渴求,爱慕这样美好的词,对他而言都掺杂着绝望。
只有嫉妒,阴暗,噬心的酸和疼,才是他唯一配拥有的,能够远远在她身上索取来的东西。
喻瑶贴着他的背,唇在弯着,眼泪却沿着下巴滴下来。
她唇动着,一时发不出声,只是轻轻喊他。
阿野,阿野。
他的嗓音是雪过的林梢,起伏的海面,月光里震动徘徊的温暖翅膀。
相识的第一年,他还懵懂稚嫩,封闭又扭曲,就已经本能地学会了为她吃醋。
那个午后,他阴郁地坐在桃树下,用小刀毫无章法地切割着散乱的木头,眉眼恶狠狠,藏着一碰即碎的心,等着每天都会来报道的小姑娘上门。
她迟到三分钟,他心里的焦躁就扭成团。
迟到十分钟,他刀尖差一点就划到自己手上。
每个天亮他都在冷着脸凶她以后再也别出现,每个深夜,他又蜷在冰冷的小床上,害怕下一个太阳升起,就再也看不见她,真的被她厌烦丢弃。
瑶瑶那天来的时候,提着个绣花的小包,里面鼓鼓的装着什么东西,门口负责监视的人拦下来问是什么,她奶甜的声音乖巧回答:“是礼物。”
给他的……礼物。
两个陌生的字刺着他的神经,他紧张得手指都蜷起来,却装作不在意,甚至满脸厌倦地转过身,对着没有人能看到的虚空低下头,冰冻的唇角生涩弯起来,尝试着笑一下。
他不敢看她,也不能看,心里的情感叫嚣着要冲破肋骨,也只能命令自己忍下去。
直到他听见瑶瑶拿起随身带的儿童手机,接了一通电话,还是那道让他夜不能眠的动听声音,带着软糯的笑,轻轻说:“是给凌易哥带的蛋糕呀,他生病刚好,我晚点就去看他。”
吝啬照进来的一点阳光冻结了,那些让他呼吸和心跳的温度被残忍抽走。
他还保持着那个雕塑一样的姿势,许久没有动,握紧的手再张开时,里面已经都是尖利石头割出来的血痕。
不是他的礼物。
是给别人的。
他只是一个……最阴郁危险,不会讨她喜欢的麻烦病患,她身边还有那么多人簇拥,她治愈的每一个都比他更好。
而他,只能用最恶劣的方式对待她。
嫉妒啃咬着瘦小身体的每一处,把还不懂情爱的青涩心脏侵吞殆尽。
那天他情况很不好,发作得厉害,瑶瑶被程梦提前带走,她却忘带了那只粉白色的小包。
他用狼藉的一双手把里面的蛋糕拆出来,一勺一勺机械地吞下去,她给别人的礼物,他偏不让她如愿。
但吃到最后,小蛋糕的下面压着一张对折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