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簇卡壳了,结结巴巴地说:“因,因为,他们叫我带着你去,那天作者很多……不是,也不是因为作者多才叫你,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路敛光忽然福至心灵,了然道:“他们不是单独邀请我,而是我和你一起去?”
婚礼上受邀者一般是两种身份,一种是持有请柬的,另一种是持有请柬者所携的配偶亲眷。
唐簇尽量自然地点点头,努力不让自己想起请柬上的“家眷”两个字。
“好啊,可以。”路敛光欣然应允,“说到这个,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说……”
他正要开口说毕业典礼的事,一阵手机铃忽然响起。
两人都掏出手机查看,唐簇道:“抱歉,是我的,我接一下。”
路敛光示意他自便,唐簇接了起来,这似乎是一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电话,因为他面色平静如水地听完了对面的叙说,最后只平淡地应道:“嗯,我在市里。好的,我现在过去。”
看他挂了电话,路敛光问:“有急事吗?”
“得去一下。”唐簇道,随即有些为难的样子,他本来是和路敛光说好了晚上一起去居酒屋的……
路敛光问:“会很久吗?”
“不会,只是去替我弟弟签一份东西。”
“那我一起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敛光总觉得,他说完这句话后,唐簇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很奇怪,仿佛在下定某种决心,又好像正在做出某种重大的决定。还没有等他说出第二个方案来,唐簇已经极轻地应允了。
——路敛光有权知道,他到底在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唐簇垂下眼睫,这样想道。哪怕……有可能在这之后,就做不成朋友了。
第三十六章 因果报应之时
唐簇披上外套,先出去开车,路敛光帮两个人都关了机,去前台退房结账。
前台的小哥正在看一场游戏比赛的视频,路敛光无意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打斗双方的其中一个角色有点眼熟。
“这是……”
“今年的耀灵之巅总决赛录播。”前台小哥随口道,他把这个包了豪华双人间的年轻人当成了同道中人,“我没赶得上直播,录播现在才出来。”
路敛光确实知道这个比赛。当今最火的网游“耀灵”,开服三年热度不减,就说现在这个网吧里,半数以上的人都在玩。他不怎么打游戏,之所以知道这个比赛,是因为霍淼跟他提过。
路敛光和他闲聊道:“我也没看呢,谁赢了?”
“还能有谁,那谁呗,他这都三连冠了。”
路敛光诧异地问:“三流水货?”
前台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道:“别把他id说出来!”
路敛光茫然道:“为什么不能说他id?他是伏地魔吗?”
“你不在东泠服吗?”前台奇怪地问。耀灵有一部分服务器是根据地域划分的,东泠市的服务器名叫东水泠泠,玩家会直接喊它东泠服。“我们服的共识就是不说这家伙的id。不然你感受一下这样的对话,‘我们服的第一大神是三流水货。’——实在是太掉价了。”
“哦,是挺掉价的。”路敛光理解地点点头,“这个比赛冠军很厉害吗?”
“厉害?!”前台小哥怪叫一声,“这可是耀灵之巅啊!玩游戏的谁不知道?”
“我不玩游戏啊。”路敛光道。
前台小哥懵了。他们是不能过问客人,尤其是包厢里的客人,用电脑在干什么的,所以他硬生生把问题咽了下去。虽然没问出口,但他显然满脸都写着:“不玩游戏你一整个下午都在干什么?”
去帮他们退房的另一位前台回来了,示意房间没问题。
路敛光拿回押金,原本打算给那位小哥解惑,但想了想还是没说,挥挥手走了。
两个年纪轻轻的男人在高档网吧的豪华包间里泡了一下午,别说什么大型网游了,就连网页游戏都没打,光用文档办公软件了,说出去他担心会震碎前台小哥的世界观。
东泠市第四医院,简称四院,和一座规模颇大的私人医院一起坐落在这个城市的东南角,再往外走就到了郊区。
不过好在市中心本来就偏东,两人从市中心驱车过去,很快就到了。
因为唐簇一直表现得很平静,路敛光也没在意,路上唐簇还在正常跟他聊天,神色自然,甚至他说了个段子,唐簇还和他一起笑了。
直到他跟着唐簇进入医院,还在猜测是不是唐簇那个叫“唐杞”的弟弟在医院工作,或者说他来替弟弟签什么不太要紧的东西。他们一路到达了急救室门口,他才从那个焦急的医生嘴里听出:是有人被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路敛光震惊地看着唐簇,在这种情况下,后者一脸的平静显得异常冷酷,和那位满脸焦急的年轻医生比起来,活像是躺在里面的是医生的亲属。
“我签。”唐簇只听了个开头就打断道。
“按照规定我们要和病人家属讲清楚的。”
规定就是规定,没必要给医生添麻烦,唐簇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听医生开始给他解释情况和风险,但是很显然,他根本没有丝毫兴趣知道细节,听完之后漠然道:“可以签了吗?”
医生不满于他的态度,怀疑地问:“你是患者的直系亲属吗?必须要直系亲属才能签!你是她什么人?”
“儿子。”唐簇说。
——此刻躺在里面生死一线的,竟是他的母亲。路敛光怔然地看着他,又想起来刚才他的措辞,他说,是来替他弟弟签一份东西。
医生气呼呼地走到一边去打了个电话,不知是给唐父还是唐杞,回来之后满脸谴责地把病危通知书和笔递了过来。
唐簇敷衍地在那张写满了一个人的死亡、风险和责任的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他忽然觉得很荒唐,唐母没什么文化,只觉得女人该是男人的依附品,她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家庭,磨灭自我,丧失人性,追究其根本无外乎是为了丈夫、儿子和脸面罢了。可是现在,她的丈夫明知她病重时日无多,为了生意还是出差在外省,她的小儿子倒是有心赶来,可惜因为在剧组探班女朋友,这会儿远在城市另一端的郊区,再快也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到。
临死的关头,居然是她早就放弃的大儿子来替她签字续命。
“好了,走吧。”唐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