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直白的恶意往往更残忍,听说她这病好赖话都当真,遛起来跟小猫小狗似的,就抱团捉弄她。
被老师批评了,就嬉皮笑脸地说:只是想试试,她是不是真的这么听话而已。
高文山答应了对方请托,但当即也说了,岑枳的情况,必要的时候,他多少还是得和某位同学透露一点。
毕竟那少年,看着什么都无所谓,其实有原则得很,不是什么事儿都会随便答应的。
但他也让家长放心,这小男子汉,比好些大人都有担当,只要是他答应保密的事情,就算对自己不利,嘴也能紧得就像个蚌壳,绝对不会说出去。
……
高文山回答得这么爽快,倒是让贺知野顿了下。
他略一扬眉,胳膊抬起来,食指隔空点了点太阳穴,问高文山:“天生的?”
高文山严肃了一下神情,点头:“嗯。”
阿斯伯格综合征就是天生的,天生的大脑杏仁核结构和功能异常,这些家长都和他解释了。
还有岑枳学习习惯的成因,也是因为这个病。
“……”
贺知野一时无言。有种莫名复杂的恍惚感。
所以还真是……脑子不好。
贺知野的沉默,看在高文山眼里就是某种程度的动摇。
“人家长特意大老远地跑过来,拜托我关照一下他们孩子。”高文山再接再厉,“老师也不好叫人家不放心地走不是……”
“您问过她了?”贺知野打断高文山即将展开的长篇大论,换了个方式拒绝。
“我看得出来,”高文山没直接回答,而是认真道,“只要你主动释放善意,新同学还是很想和你做同桌的嘛!”
“……”贺知野眼皮子抽搐似的轻跳了下。
就算不释放善意,我看她也挺来劲的。
短促的预备铃响,隔着墙的嬉打吵闹退潮似的收声。
“高老师,”贺知野不置可否,不紧不慢站起来,“我还挺喜欢数学课的,先回教室了。”
“……”要不是数学老师见天儿地和他笑骂,贺知野就数他的数学课睡得最安稳,高文山都要信了。
“也行吧。”高文山也没着急,好歹贺知野没明确拒绝。又站起来小声道,“新同学这情况,咱们还是得保密。”
贺知野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压低,“嗯”了声。
少年临走前,半点没嫌弃地喝了他的便宜茶叶,还帮他把纸杯丢进了垃圾桶。看着他颀长如小白杨远去的身影,高文山笑眯眯地感慨了声:“真是个好孩子啊。”
转头一脸郑重,给那位家长回了电话。
-
贺知野是踩着上课铃尾巴回的教室。
踏进去的那一刻,看见自己位置虽然空着,邻桌的空位上倒是溜走一个女生——人是他们班的,贺知野叫不上名字。
那女生明显是在和傻……和他同……和……那谁谁说话。
这会儿还叫傻子不合适,同桌只是临时的,小姑娘的名字他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小姑娘见那女生站起来,仰起脸,朝她笑了下。
等那女生背对着她都跑了,还慢吞吞地抬起胳膊,朝人家背影挥了挥手。
她坐的位置斜刺里晨光正好,有些扎眼。
贺知野撇开视线。
岑枳远远就看见贺知野回来了,自认为悄咪咪地瞄了下贺知野嘴唇。
少年唇角弧度拉得平直。
岑枳默默掏出数学书,没敢和他说话。
新同桌肯定在高老师那儿,受了“爱的熏陶”。
贺知野坐下,看她把比脸还干净的书,对着数学老师的板书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翻到今天要讲的知识点。
然后乖乖把俩胳膊肘交叠地放到课桌上。
看着特认真。
就是浑身写满了“这节课到底是什么课”“怎么还有三十九分钟才下课”的茫然。
也不做笔记,也不抄板书,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黑板。
“……”贺知野闭了下眼,说不上是烦躁的还是无奈的,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高的那杯浓茶混着感冒初期的困顿,又提神又疲惫。
小姑娘这会儿占地面积很小,贺知野干脆枕了一条胳膊趴下去。
眼不见为净。
岑枳等了好久,等到贺知野的呼吸幅度变得略沉,猜他应该睡着了,才长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