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昰扯唇,露出一道阴测至极的冷笑,隔了几秒,咬着牙根道,“听到了。”
慕卿窨抿住嘴唇,望着慕昰的黑眸隐约夹着抹桀骜。
慕昰眼廓紧然缩动了寸,觑了眼龙威,“威子,你出去吧。”
龙威像是松了口气,紧忙转身出去了。
看着龙威出去,慕昰面色沉沉,抬眼看慕卿窨那张此刻也发黑的脸,眼眸深处快速闪过什么,眯眯眼道,“你歉道了,威子也接受了,我遵照我之前说的,那件事从今天开始,过去了!”
“父亲向来一诺千金。”
慕昰,“……”
慕昰瞟了慕卿窨两眼,暗哼,“坐吧。”
慕卿窨坐到一旁的沙发,但脸色跟之前到慕宅时的低逊甚至有些低微截然不同,是慕昰所见的,难得的憋屈和难看。
慕昰扬眉,对慕卿窨此刻的表现,仿佛还挺待见的,面上的颜色突然就和悦了些,瞥着他哼说,“觉得难受了?”
慕卿窨看慕昰,眉心拧成了一座小山峰。
“呵……”
慕昰反而笑了,嗓音狭谐,“不过让你跟威子道个歉罢了,这点气度都没有?”
慕卿窨放在腿上的双手一握,脸色更黑更难看,沉冷道,“我知道父亲并非真心想让我跟龙威道歉,您之所以这般要求,不过是想惩罚我!”
“哼。惩罚?”
慕昰慢悠悠吸气,缓缓靠在沙发背上,垂着眼皮,只掀起一道缝看慕卿窨,“你要不是我儿子,我伤的就不是你那自命不凡的自尊心,而是你的命!”
慕昰了解慕卿窨的骄傲,他要求他给龙威道歉,瞧着是个微不足道不足以称之为要求的条件,实则对于一个骄傲到极致,生来便享受王者待遇惯了的人,是一件极为伤自尊的事。
慕昰就是要让慕卿窨知道知道,他再怎么不驯狠辣手段超群,他慕昰照样能把他捏在手掌心里,让他低头,不管对方是谁,他都得乖乖给他把头低下去!
当然。
如果慕卿窨从开始到结束,全程都表现得淡然无谓,或许慕昰这会儿也对慕卿窨促狭不起来。
相反的,那口气会比之前在心头酝酿得更浓烈。
只是慕昰到底对他唯一的儿子了解得不够深,或者说,他把自己代入得太多。
以慕昰“唯我独尊”的性子,若是要他跟一个下人奴仆道歉,那真比杀了他还叫他屈辱难受!那真跟钻心似的。
他便以为他这个儿子也如他这般。
慕卿窨起初倒也不全然觉得跟龙威道歉没什么。
说到底,强行给乔伊沫剖腹导致他险些永远失去她和孩子,跟龙威脱不了干系!
在慕卿窨心里,龙威其实就跟个死人没什么分别了。
他那时打了他两枪他没死,慕卿窨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他是一定要死的。
这次死不了,那就下次。
只是现下,他更为在意的并非报仇。
同时,慕卿窨也察觉到了慕昰的目的,所以便配合他演了一出,满足满足他极度想要报复他叫他难受的心理。
至于慕昰总用各种方式话语暗示他,他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等一系列举动,慕卿窨早已习惯……不以为然。
说句“自暴自弃”的话,人逃不过死亡的宿命。
慕昰是人,总有死的一天!
他并不觉得,他活不过一个将至六十的老人!
如果他甘愿就这么一直被动的等的话,那一天总会到来。如果他甘愿!
慕卿窨和慕昰看着彼此,心思却各不相同。
一对亲生的父子,发展至此,不可谓不悲哀。
慕卿窨沉着眉目,没有接慕昰的话。
慕昰一下子好似什么都不介意了,一只手在扶手上轻轻点头,冲慕卿窨笑了笑,“阿窨,你是父亲的儿子,你只要听父亲的话,父亲亏待谁都不会亏待你。你是我唯一的儿子,等哪一天我寿终正寝了,我会把整个慕家都交给你。阿窨,记住父亲的话,没有什么,比能握在手里的决断更真实更重要。”
慕卿窨看着慕昰。
慕昰坐直,倾身拿过桌上的茶杯,揭开茶盖,嘴唇刚碰到杯沿,甚至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听慕卿窨道,“父亲,我想把女儿接回身边照顾。”
慕昰一顿,眼底绵延的笑意,登时如烟雾在飓风下轰然被吹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