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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寻的春日慢慢悠悠像是没了尽头,淅淅沥沥的雨水时而滴答到屋檐飞牙之上,常惹得檐下一片燕子歇脚。不知是谁在落晹小榭旁栽种了大团的芍药,春日到了末尾,百花渐歇的光景,大片的芍药却开得极好,浓艳的花瓣像是潋滟的红波,漾着妩媚的胭脂,随着阵阵风过,水波似的荡开涟漪。
陆成仪从那日路规昧施暴后便一直病着,说是病了也不全然,他每日昏沉渴睡,时常身体发热滚烫,易绍看了他后也查不出究竟有些什么病症,只好冷着脸凝重地嘱咐路规昧房事节制,须得好好将养着陆成仪的身体才行。
路规昧像个被前辈指责莽撞的毛头小子,接着易绍递来的止疼化瘀的药膏默不作声,易绍走后才坐上床榻,紧挨着又昏睡过去的陆成仪,眉眼深沉。
陆成仪已是仙体,按说即便是受了伤,修复能力也非常人可比。路规昧轻手轻脚地将他的身子稍稍侧翻过去,掀开一角被子,露出斑斑淤痕的双腿,他当初掳人心切,又急火攻心,竟忘了探查他的师尊为何沦落至此。
堂堂青箬仙君,即便受伤中毒,不说普通修士,即便是踏入百众的几派掌事人,要想以一人之力将他捉拿生擒也是难于登天。可陆成仪竟被他轻而易举地捉住囚禁,即便他再三探查过,认定了陆成仪已经没了半分灵力,始终也不曾全然确信过。
普天之下,哪里有人是青箬仙君的敌手呢,更何况是要将他灵力尽废。
路规昧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在伤处,拉回被子,将被角一同掖好。
细阳暖风从窗棂中轻泻而出,芍药的淡淡清香被卷着带入了屋内,床榻上的人仍是眉目舒展,像是入了极美的梦,形状优美的唇瓣也有了些许弧度。
路规昧探指抚摸过去,陆成仪许久不曾进食,即便他已经可不食五谷,可长久的干涸还是叫唇面起了些粗糙的干裂纹路,指腹触碰上去,温热饱满中又能清晰地感受到几分干燥。
路规昧轻轻将脸贴在他的一边,额头抵着额头,轻轻地碰了碰。
他仿佛仍是那个刚刚被陆成仪在雪堆里救回来的小小稚童,即便模样已经出落成熟,灵力也跨越百众将至久际,可仍是个需要师尊怀抱的幼小稚童。
路规昧将手腕抬起,撸起袖子露出上面的灼痕,固执地贴在陆成仪的身侧,小声地说:“师尊,我杀了周景同……是有些后悔的。”他抬眼看了看陆成仪紧闭的双眸,确认了他仍是睡着的才继续开口,“我可以认错……可你做了那样的事,不和我解释,也不来看我,路儿被关在溟洞里六天,你也不问问路儿疼不疼怕不怕。”他闭起眼睛,心口像是一口见不到底的幽暗深潭,潮湿腌臜地往外流淌着浓黑粘稠的液体,吞噬着无边无际的恐慌与欲望。
他将陆成仪圈入怀里,低头牵住他的小指晃了晃,“师尊,路儿好疼……”
陆成仪仍是闭着眼睛,平整的眉头有了褶皱凸起。
约么三四日,陆成仪在一个日头极好的晌午醒来,窗外常有鸟鸣,却听不见丝毫人声,他掀开被子,那些痕迹都被处理妥帖,一身瓷白光滑的皮肤又恢复了原状。
守在一旁的几个侍女见他醒了,忙低着头福身于侧,陆成仪抬眼打量着,各个都梳着双螺髻,统一着嫩绿百合的如意暗纹裙,模样也是周正可人,看得人心情大好。
陆成仪看得直白,几个侍女却被瞧得脸蛋滚烫,他们被派来此服侍贵客,却不想贵客生得如此俊逸非凡,一双桃花眼直直打量过来,叫他们几个反倒无所适从。
“诸位……是为陆某来梳洗换衣的吗?”陆成仪看了许久,他们风禺哪哪都好,就是女弟子少的着实可怜,除却在外头闲逛这些年,他从未一次性见到这样多打扮一致模样俏丽的姑娘。
“奴婢为贵客更衣。”
“劳烦了。”
侍女们低垂着头,捧来一套竹青万字曲织金袍,陆成仪看得眼晕,那袍子仿佛织者穷尽艺能,将毕生绝学绣于上头,日光下映,熠熠生辉夺人眼球。他于风禺山住了百年,从来都是穿风禺市集里的平常衣物,他久不下山,那些人便诓他织法如此,天下如此,乍一见着这样流光溢彩的衣袍,陆成仪只觉被风禺骗了多年。
说起来,世人皆言看淡风华满目冷然的青箬仙君,却是个极爱美人与美衣的浮夸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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