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这不合礼法的凝视只维持不长的时间,依然被一旁看着好戏的商戎尽收于眼底。这褚怀卿对于殿下几可称为「死缠烂打」的行径,实在是令人不得不起疑。
她沉默于思绪中一会儿,才如梦初醒道:「还多谢带路,凌波芙渠果真清雅脱俗,冠绝帝京,这景致,确实名不虚传。」这话虽然是说烂了的溢美之词,但她是真心诚意的。
「以往在腾罗,只能于书册、画卷中一窥这植株,没想到今日有缘亲眼得见这水畔仙子。」连商戎也不住讚了几口。
「蒙殿下与五王子盛讚了。」褚怀卿行礼如仪,「过会儿等宾客到齐,再来请二位入座赏艺。」
这赏艺也是芙蓉宴中一绝。褚家主褚衡是个音癡,故府中有一票家养的伶人,乐、舞、唱皆通,供以待客自娱,也十分受礼遇。伶优的演出是这宴饮的噱头之一,据说舞台不在地面而是水上,雌雄莫辨的美丽舞者随着仙乐缥缈,在莲荷间翩翩起舞,光想像便是一令人神往的景象。
于柊宁,此类伶优的身分倒不似青楼楚馆的娼妓小倌那般地位低落,也就是平民百姓的级别罢了,若是有心,或能入宫进乐府谋个乐官之职,或能被达官贵人豢养于家中,俱是不愁吃穿。
只是这种家养的乐伎,确实较为容易受人看轻。毕竟,很容易就被收为家主的侍或者妾。
「在下去另外一头看看,暂且不烦殿下了。」商戎意有所指地道。易书羽摆摆手:「五王子且自便吧,不必顾虑我。」
那厢商戎才离开,褚怀卿启口彷彿是想说些什幺,却被一道横插进来的娇俏声音给打断了:「兄长,你教妹妹好找!」
远处疾步过来一个同她年龄相差不多的荳蔻少女,一身嫩粉丝罗绣连波芙渠的齐腰襦裙,大约是为了配合整个宴饮的主题,她连头上的玛瑙珠翠金布瑶都有荷华的轮廓,白皙的肌肤衬着鲜红的流苏更加莹白如雪,一头长长的黑髮彷彿乌缎,柔柔披在背后。
少女正是青翠葱笼的年纪,神容俏美,玉姿清丽,风华秾丽。抹着殷红胭脂的樱唇正因喜悦微微张开,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她款款朝褚怀卿行来。姿色娇媚,却不妖调,很有几分闺阁女子的矜秀。
而褚怀卿则像是被什幺噎住了,一时无法多言,只轻轻道:「裕晴,走得那样急,可仔细脚下了!」
看来,这位便是内阁学士褚衍女儿褚裕晴,褚衍是褚衡之弟,因此她也是褚怀卿的堂妹。
她笑靥如花,令人难以拒绝。褚裕晴率先朝易书羽见礼道:「见过太女殿下。」
「褚小姐多礼了。」她亦回以半礼。
「素知表哥与殿下熟稔,兄妹情深,教我好生羡慕!」她微嗔道。
这几句话令她心中一悚,警心大盛。人人都知太女北辰沐曦同褚家公子的关係非同一般,虽说有表兄妹这层关係当挡箭牌,但期间夹藏的暧昧流言却是不计其数。
多少平息下来还是因为商戎的关係,毕竟他俩凑一对儿看似比较有政治前途……说来令人发窘。
「褚小姐说笑了,」她哂然:「这却是我的不对,佔用了褚公子这样长的时间。」
「这般说话,却是殿下折煞在下。」褚怀卿忽然道,语气说不出的温柔:「能够陪伴殿下是在下之幸,如何算得上殿下的错处?」桃花眼目色灼灼,只一望,便足够教易书羽面色僵硬,心头多了几分尴尬。
表面上是君臣间奉承的官话,由他那般说来,是个明白人都听得出里面蕴含着的不明情愫,早已逾越礼义的界线。
感受很真,想来亦是不假。
「瞧怀卿堂哥说的,都要忘了还有我这个妹妹似的!」褚裕晴却似不觉,兀自道:「宴饮即将展开,且请殿下入座!」
「裕晴说的是,」他复微笑:「请,殿下。」
易书羽自是颔首,跟着堂兄妹二人走进凌波水榭深处。四周已有不少官家公子、小姐正在寒暄,她对于因自己到来而产生的剎那静默已是习以为常,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似要将自己蚕食鲸吞。那些原本巨大的恐惧,如今也作为落地的绣花针,难以察觉了。
她的神情依旧淡淡,却在不知不觉中蒙上一层晦暗。什幺时候沐曦的表情已如这般蒙在层叠的迷雾里,外在能感受到的,只有难言的迷茫。
褚怀卿的思绪紊乱不已,这一年他远去押粮,事情出乎了自己的意料,让他有种前功尽弃的绝望。子衿院的同侪都十分羡慕他与太女交好,说他将来无论是嫁娶、仕途必定一帆风顺。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两人的关係远不如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