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卷》拾玖、宜室宜家（中）
这位玄君，着实是一个异数。
就像中国的传说时代一样，充满了很多偏向神话的事件。然而以玄君神隐为止，之后正式进入人类在大陆上逐鹿天下的时代，所有的神祇魔魅都不再现世。
麟方时代的结束伴随着乱世的到来，小国林立，战祸迭起，正是天下争霸、四国时代开启前一段过渡期。
接下来是柊宁自家编修的史册记载的内容。
北辰帝君神隐后一千年，柊宁太祖，光文皇帝北辰柊廉自而今境内的裕阳城起兵，玄甲龙隐骑横扫麟方，建立这泰半江山基业。其实当初四国初建时，柊宁打下的土地最大，几乎横切过麟方大陆成一直线，从西岸一直到东岸。
可是在四国君主密谈之后，北辰柊廉班师回到裕阳，隔年随即登基，临朝称制，定都洛歌，年号靖阳，国土却只剩如今麟方大陆偏西北、与北蛮接壤的一边，足足少了一半。
说起来，四国的国土大小非常平均，几乎都以河川、高山等天险作为国界，这难道是太祖的一种妥协？不过正史没有多言，野史也无揣测。我想《柊宁帝王学》那由历代君主编撰记载而成的《帝王记年》可能会纪录四皇密谈究竟是什幺内容，但北辰皓没有提起让我观看，我就没问了。
其实这幺大已经足够了，很有种据地一方、南面称王的潇洒，何况国土大就一定好？指不定鞭长莫及，最后还是纷纷割据，平乱也很麻烦。
但是揣测了这幺一大串，玄君，也就是北辰帝君，到底跟北辰氏有什幺关係呢？北辰氏，又是从哪里来的？
……感觉这个世界，我都没来得及彻底了解，就要接受这太女身分的种种庞杂事务了。
最后我和商戎的讨论不了了之，毕竟时间差不多了，也就各自回到寝殿更衣。画梁殿外厅里宫墨歆安生坐着，居然已是正装打扮，素色的衣裳上有繁複的绣纹，即便是白衣也不显得寒酸刻薄，他雪白的头髮已经用小冠束起，银亮的髮冠镶嵌着玉白的宝石，结髻处还垂下了深蓝色的流苏。腰带繫得低，他整个人显得十分沉静。
委实是个面若冠玉、清俊优雅的少年郎，不怪北辰沐灵那幺迷恋他。
「……你也去吗？」我问，原本想说他不爱这类场合，要回掉的。
「去，怎幺不？」宫墨歆侧首，眉微轩：「该来的总是会来，殿下先去更衣吧。」
说得在理。我跟随云若进内室，她捧来几件衣裳让我挑选，看今天场合当然没办法穿太女服制那种黑漆漆的颜色，我就选了那件天青色连云纹路的齐腰襦服，裙襬比我平时穿的要长，也换了一双棉底的白绒靴，踩在脚底十分温暖。
既然是要去「觐见」，当然不能随便绑个马尾。云若拿来的是一条镶着翡翠的额饰，繫到脑后再结髻盘髮，意外地牢固啊。金属的触感贴在额头上，有点冰冰凉凉的，这好像是柊宁皇家固定的配饰，出巡前也看北辰皓戴过类似的──当然要华丽得多。
正装完毕，我也有点彆扭，这下子算是懂得商戎的感觉了。
「挺好的。」宫墨歆莞尔道。我汗颜，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不是……
云若替我繫上了一件貂裘，稍微笨重了点。之前在柔然都没穿得这幺正式过，很大原因应该算他们不甚在乎，说得更直接点，我也不太在乎……现在想起来，我为自己当时过于轻慢的态度后悔。
不过，那也无济于事，唯有往后更加谨慎。沿廊上多处结霜，天气略显阴沉，看来又要下雨或下雪了？我们行至宫门前，那裏已经备好了两顶软轿。
对我来说，坐轿子还是很新奇的一件事。四人抬的，这些侍卫大概都受过训练，走得又快又稳，虽然仍不可避免地有点颠。一路上没碰到什幺人就到了长乐殿。
长乐殿是紫宸殿旁诸多宫宇之一，令我惊讶的是，外头已经等了三三两两的人。一个蓝袍的男人守在殿门口，大约四十多岁的模样。那是北辰皓的内侍之臣，专门近身伺候的人。
鑒于宦官之祸，本朝自数代前就已开始废除太监。由于男女有别，女帝也罢，男人便不好让女人近身伺候，几个皇子、乃至皇帝，都会有此类内侍，人数多寡依照自己决定。
至于在等的人，那是一个即便穿着厚重冬衣，也显得单薄，如弱柳扶风的女人──银钗盘髮，裘衣之下是淡紫色的裙襬，她的侧脸空灵净美，垂着眼帘静静坐在那裏的样子，像极了与事无争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