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卷》拾贰、塞外行之二
晚上睡觉的时候又陷入以前某次──就是他想杀我的那晚──的尴尬时刻。宫墨歆其实看起来不太在意,啊啊啊啊可是我在意啊喂!那个订房没搞好的混帐就不要在路上给我遇到,先撤职查办再说。
当天晚上我默默地坐在店家搬来的卧榻上,它的高度比床矮一点。我默默地把床让给他。不过这榻看起来真……很软躺起来很舒服是不错,但我不懂为啥一个床要镶得这样珠光宝气,镶个什幺夜明珠,也不怕半夜一个翻身没弄好就被亮醒。
宫墨歆站在门边看我,笑得很奇怪,然后悠哉悠哉地问我:「敢问殿下,您坐在墨歆的床上做什幺呢?」
「……你不睡床?」
「妳这是什幺话来。我是妳和侍,妳是我的主子,我怎能佔了妳的床?」他有点揶揄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在揶揄我还是嘲笑他自己……听见这话我浑身不自在。阶级制度真是折煞人。
「何况,妳不怕我睡到一半,摔到妳榻上?」
我凝定了,突然想到他的睡相。
咳,虽然什幺同床共枕只有那一晚,不过基于睡到最后摔下床,我算是对他的睡相印象深刻了……这,不是故意的吧?
「……你就不怕我滚下来?」我反问。
「妳那个小身板,摔下来也压不死我。」
……好家伙。我像被掐住脖子一样发不出任何反驳的意见,只有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床边,直接换个地方坐。宫墨歆施施然地走到卧榻坐下,他已经沐浴过了,换上一身睡衣。
「跟柔然五王子聊过了?如何?」他问我。
「……他很清楚啊。」想了半天不知道怎幺形容商戎这个人──宫墨歆真是高估我,才聊一会儿怎幺知道他人究竟如何──只好这样说,确实啊,他很清楚柔然内政已经危急到什幺地步了。
「大抵是妳方来到,并不知晓。」连他都知道,那便是众所周知啰?毕竟他待在深宫中,「柔然的世子是大王子椋,但身体不好。主要争储的,便是二王子炆赤和五王子商戎。」
后面的我知道,就这俩特别活跃。不过我倒不知道大王子椋身体糟。
炆赤战功赫赫,武功高强;商戎则是脑子动得快,特别聪明──在这次六部围城中,跟着解云平一起出去解围的就是炆赤,商戎负责跟柊宁接洽的事宜,外交官什幺的。总之,就是各有所长,各个都有一逞长才的机会,也各个都有拥护者。
关于窝里斗,我无从置喙。每个皇家都有的事。
「虽不知能以何种立场进言,我还是得说,」宫墨歆摇了摇头:「柔然现下是我国附庸不错,但过度干涉他国内政,也是不太好的。」
「你说自顾不暇吗……」我汗了。
「我可没说不能干涉。」他轻轻笑了笑:「事必躬亲是最蠢的做法,我知道妳懂。」
我点点头。若是凡事事必躬亲,亲力亲为,那养那些官员是干什幺吃的?而且,这样如果不只会过劳死还有处理不来的风险。
「不过妳老是这幺听我的话真的没问题幺。」他突然道,语气淡淡地像在跟我家长里短。
「倒也是……哈,那以后你离开之后我──」我一噎,发现自己说溜了嘴,宫墨歆舖床的动作瞬间僵硬了,他慢慢转过头来看我:「妳说什幺?」他的语气中情绪还是很浅,像在问我明天早餐吃什幺。
听在我耳里却莫名难受,像是平静的表象下一刻就会被里头禁锢的狂躁撕裂。
「……那个,你冷静下听我说。」我这是废话,他看起来很冷静,看起来,「其实你的事我想过了……再几年行吗?等过一阵子时机到了,我就编个谣言啥的让你离宫,只是现在才一年,我和父皇担心你叔叔查起来,那样不太好,你,你就委屈点再等几年……我保证你想走绝对不会强留的,真的……」我急着解释,自己听着这一串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他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眼神看着我,我心虚地往旁边看。
我好像常常让他感觉複杂,用这种眼神看我也不是第一次了(还好几次),咳,感觉我在他眼里就是个标新立异的奇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