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盘腿坐在床上,结束所谓「内息运转」还是神马的动作之后,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睁开眼睛。
抚着胸口我还有点懵。我身体里真的有一股气啊……虽然还弱得很,不过这是真的啊!
当然我已经没有以前那幺内心波涛汹涌了,经过武殿的震撼教育我觉得我已经……波澜不惊了。
「殿下,快亥时了,要歇了幺?」一边的兰英问我道。
「喔,好啊。」我应道,掀起被子来盖。兰英福了福身之后便去吹了蜡烛,和宫人们放轻脚步离开我的寝房了。
可能有点累吧,很快我就睡着了。隔天倒是自己醒的,但是坐在床上发楞,直到兰英来找我。
一样去习书,跟沈子靖抬槓。之后我就没事干了,也不想整天待在竹斋,就拿着《洛歌行》到处晃想找地方看。
东宫有个湖,天然人工我没研究过,不过蛮好看的,现在暮春,池上花朵寥寥,浮萍者众,面积倒是颇大的,还有小桥通往湖心凉亭。虽不华美,却雕栏画栋很是大气。
站在桥头远远地看已有人在里头,一身白衣──不是宫墨歆是谁?这下我倒有点犹豫要不要走过去。
他坐在一边撑着头,膝上也有本书,只是没在看,撑着头凝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什幺。我本来想说算了不要打扰他,结果他一个眼神飘来,看见我就扬起笑容──等等我说你笑个毛线啊这样我压力很大──朝我招了招手。
「殿下,这暮春之景可愿与墨歆共赏?」他扬嗓道。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
哪来的暮春之景,这光秃秃的池子有啥好赏。我腹诽。虽如此想道,还是抬了步子越过小桥,走向凉亭。
迎面而来他的笑容总让我有种……一样不能直视之感。奇了怪了,我也没欠他什幺,干嘛这样呢?
「好久不见哈。」我用最老套的方式打招呼。
他挑眉,「确实。却不知书羽近来为何忙碌,避不见我?」
「避?我才没有。」我愣了会儿之后下意识答,看他弯起的眉眼才发现他促狭的神色,知道自己被耍了。我无语了,怎幺就拿这人没办法?
宫墨歆也没有继续招惹我,逕自转了话题:「近来可好?」这教我怎幺回答……
「……就,已经没有疑惑。」沉默半晌,我才挤出这一句话。
「妳指得……」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下,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不想知道北辰沐……」
「这话且别再说了。」宫墨歆打断我的话,皱着眉摇了摇头:「有些事儿,妳自己晓得便成……不必全都告诉我。」
我一噎。
他很直接地说出了我的盲点。我太容易将信任全部交付于他人,侧眼看宫墨歆,他神色淡淡的,似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没什幺错处。他是没说错。错的始终是我。
来到这个不熟悉的时代,我对这个与我外表年龄相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一开始告诉我一切的人,跟我一起寻找北辰沐曦中毒之谜的人……我们不是同舟共济,甚至只是我单方面对他,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
我真是……傻得没药可救了。他一定也这幺想。
「……我想的、某些事情,跟你也有关係啊。」没头没脑的话冲口而出,等我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他微微睁大眼看着我。
「因为你现在是东宫的人啊,所以我有义务去替你考虑所有事情。现在讲可能太早了,可是总会碰到。而且我好像也只剩现在可以过得比较自由……」
万一宫墨歆其实有心仪的人怎幺办?万一我有心仪的人怎幺办?到时候难道要把他放在东宫里当摆设吗?关他到死?
我可以像古代帝王一样三妻四妾地夫郎成群,拥有一个偌大的后宫。碰到看对眼的就用皇家特权绑起来扔进去,轻而易举。
可我终究没办法当这样卑鄙无耻的垃圾。
「我也可以很乾脆的去死。可是我不甘心就因为没有担当就选择结束生命,这不是跟北辰沐曦一样吗?而且我死了,东宫怎幺办?你怎幺办?兰英兰怡怎幺办?」正确来说是「北辰沐曦」又死了……
他似是有点惊讶,然后神色慢慢变得,像是难以置信:「妳何必如此。」
「因为我现在是北辰沐曦。」我看着他顿住的神色,心里莫名有点……咳,终于也有我堵死别人的机会了。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我侧身看他一眼,转回神色。宫墨歆似是有所触动,只是并不多言。
弃我去者,终不可留。
我向后靠着栏杆,顺道翘起了脚,手上拿着《洛歌行》续读。黎画妘能爬上贵妃之位确非偶然,也不只倚帝王圣宠,她笔墨间虽不离现代人那种奇异的跨时代味道,却在字句之中仍能见她阅历之多,甚至深谙政经兵法等治国策术,其间机巧,自然匪我能思。这女人没成为个女帝,真是奇怪。
纵观敦平一朝武帝中兴,不难发现许多现代思维与方向。包括广设书院启迪民智,奖励耕织等民生工业,精简官员士兵人数,一连串整肃贪污的律法革新。整饬朝廷之余更不忘压抑当时太监的职权,最后令他们一蹶不振。
──是了!不怪这宫中多是宫女,有太监年纪也偏长,年轻的没几个,总的数量也不多。原来柊宁一直在慢性废止「太监」这个不人道的制度,而且宦官乱政从来都是皇室隐忧。
韵贵妃这女人大概对武帝是真心的,要不就是他们各有目的,互利而生各取所需。不过我在《洛歌行》中并没有看见这类语句,半丝没有透露这样的情绪。要幺就是她太会隐藏,要幺,就是真心的。
武帝也是个善于权谋之人。这幺一串改革要做好必得雷厉风行地实施,皇帝本人绝对不能无权。他一定先削过当时阉党头子和朝廷重臣一顿,方法什幺的暂且不论,总之成功地把几乎架空的王权补上,才与黎画妘携手救国。这女的够牺牲,做了那幺多事还甘居妾妃之位。听闻当时后位空悬,武帝本要立她为后,却有臣子朝堂死谏这才作罢。
至于为何死谏──因为黎画妘乃一介孤女,净身入宫,并无家底,能居贵妃之位已属难得。
说到底,出身不够,而且来历不明。
话说,我也该了解了解我外公家──静纯皇后的母家解氏名头可大了,她解宜姝本人便是护国公嫡女,如今远镇北疆,此番招安柔然有功的定远大将军解云平更是她兄长,门中文韬武略,一族可谓官运亨通,如日中天。
不过算得如此,北辰沐曦和他们的关係貌似不咋样。我中毒至今也没见他们有什幺表示,她以往更遭人欺凌陷孤立无援之境。看来护国公一门对北辰沐曦完全作壁上观,甚至大有弃为敝屣,当没存在之意。纵然北辰沐曦是北辰皓亲封的太女,大约之前发生的事着实太糟,估摸着也当不了多久便得废,就不在意。
看来我的处境真是糟糕啊。我双手环胸向后靠,然后把《洛歌行》搁在脸上,放大的呼吸声在我耳边紊乱地交错。
没过多久脸上的书就给人拿了去,自然是宫墨歆,他挑眉看着我。
好像是第二次吧,他问了一句。
「妳在想什幺?」
「喔。我在想,」此刻这个冷静又稀鬆平常的声音彷彿并非我本人,「而今我要不以后为天下人而死,要不,现下便自己死个乾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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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听了那首《一襟风雪》整个有点鸡血……受到太多刺激(卧曹)
其实哈,我觉得要一个正常的现代人接受自己穿越、遇到这幺多奇葩事实在不太容易,
于是下了如此多烦人的铺陈(乾)
所以,此章为书羽耽溺以往做个总结。她终究必须接受自己的新身分。
如此,她也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