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长叹了一口气,胡乱用水冲了冲脸,心中虽然全是锦姐儿,可脑中只有两个字读书,他放下书就有无尽的烦恼,只有不停的读书,不停的做文,此时这间小书房成了他的避世桃源,以前还是为了功名读书,现在真是为了自己读书,以前还爱看看闲书,现在一头扎进文选里开了笔就停不下来,写完了自己还要校批,那文章堆满了窗格。
一日卢先生访友途经他家,来望望他,他也难得出了书房门,陪了老师半日,卢先生问他要近日的文章看,他就顺手拿了两篇,卢先生看了惊道:“这样理法老道,文字纯熟,连往日那丝激锋气都不见了,这是能进殿试的卷呢。”说罢,又读了两遍,着实感叹了一番,临走嘱咐说:“就在下科了,少不得要连捷的。”说得沈澄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恨别沈郎嫁王郎
锦姐自沈澄去后也着实伤心了几日,奈何她不是个受冷清的心性,杨佑又劝说:“眼见明年才出嫁,你在家这样是存心对付我?我为你与云哥儿的事儿对你爹说了多次,奈何你爹不听,现下既有了这门亲,你趁着在家当姑娘也该放松放松,我听你姨父说,山东地界是要拘死人的,想你到了人家可不能这样散漫了。”
春园又帮说:“姑娘心里不舒服,在家闷着岂不是更难受,出去散散吧!北面鸡鸣寺台城正是好春光。”
一席话说得锦姐动了心,外头叫两顶轿子叫李希青陪着城里城外的玩去,锦姐在这种悠闲热闹之中把个日子混着,这年端午中秋沈澄借口读书也没往城里来,好不容易等到过年,沈澄虽来了,锦姐却被吴邦接家去了。
吴家二老见她也怪欢喜的,都说她有福相,就是官家做奶奶的。她说:“我爹不是个官儿吗?我官家一个小姐,还稀图官家奶奶做甚?”
吴老太说:“你小儿空不知事,官儿跟官儿不能比的,人说宰相门人七品官,说得就是他家了。”
锦姐冷笑了两声,撅着嘴也不说话。弟弟十岁已入了学堂,学名叫吴观,也追问:“姐姐,你要嫁王大哥吗?”
锦姐奇道:“哪个是你王大哥?“
“就是山东的王大哥啊?他爹王大人同他来过家里的,对我们可好了,他长得也好,跟戏台上演得周瑜似的,他还会使剑,送了我两把小剑,他要当我姐夫,我可欢喜死了。“
“呸!“锦姐站起身,”你们看他家好,你们嫁他去啊!“饭也不吃了,径自回房去了。
吴邦气道:“大过年的,你这是什么礼节?这什么家教?前些日子还好好一个姑娘现在怎么变这个样子了?”
刘姨上前劝道:“女儿家要嫁人前总是有些不同的,况且一下把姐儿嫁那么远,她心中不自在咱也顺着些。”
锦姐在房中起想越气,心道,敢情这一家人都受了人的好处,上赶着卖我呢!
一会儿刘姨装了几个菜送来,“好姐儿,你别生气,你弟弟半大个孩子知道什么,好好的把饭吃了,你再过两个月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几时再回家吃顿饭呢。”一句话说得锦姐也心软了,拿起筷子端起了碗,刘姨就在一旁看着她,“好姐姐,你千万听刘姨的话,刘姨是自小看你大的,也舍不得你将来受苦,你有气只在家使使罢了,到了人家可千万别淘气。先不说他家是什么人家,只说你一个姑娘家离家千里之外,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在他家闹出事来,哪个给你出头?那内宅的门关关紧紧的,打死骂死也是常有的事,虽说你是正牌奶奶,变过脸来打发到下房里睡,衣食不周还不如下人呢。你千万忍得让得,有什么事儿时常传个信到南京来,我们家中也好有个主意。“
锦姐儿听了这番话,问:“姨,这话是哪里来的?我爹让你说来吓我的吗?”
刘姨看了一眼门外,“吓什么吓啊,你爹还让我别跟你胡说呢,我是做丫头的出身,那跟我一起出来的,有做通房和,有做妾的,也有做妻的,像我这样的已经是烧高香了。”
锦姐看了看春园,春园又看了看锦姐,两人心里都踌躇极了。过了初六,锦姐闹着要回城,刘姨留她也留不住,吴邦一路上嘱咐她,“你在家中好好做些针线,看看《女诫》,《列女传》,出了门是给老子娘长脸的,不要干出不成人的事来,我与你王伯伯是多年的交情,为你这桩亲只有我们攀他的,没有他家沾我们的,你到了他家要听丈夫的话,要勤谨,要贤德,他家大门大户的,你当奶奶的不要跟小娘们置气,好好的拿出你的气度来,为王家当家理事,开枝散叶,也不枉我和王兄相知一场,结的这门好亲。“
锦姐听得心中不自在,只催着轿夫快走。到了家,锦姐人也不叫直奔楼上去了,吴邦跟杨佑抱怨了半天,“自幼好好一个孩子,临出嫁变成这个样子了,天天秋风黑脸的,我们看看就罢了,上了人家怎么办?”
杨佑宽慰姐夫说:“您男人家不知道,临出嫁没有好脸的,那哭嫁的女儿多呢,不用愁这个。”
吴邦又拿出一百两银子说:“她刘姨也备了点东西,都是孩子私用的,其他的还要你费心,不能让她空空的到人家去。”
杨佑说:“五百两定钱在我这里放着,姐夫另外拿钱做什么?”
吴邦说:“我养女儿一场没什么给她带走的,怎么还能使她的钱呢,她将来到山东手里哪能没钱呢,那定钱一分不动还让她带在身上,我这里百两银子替她买点零碎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