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女儿比较胆小......我经常来这喝咖啡的,以后还会常来......你看,你可不可以戴一个口罩,或者用创可贴挡住这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们咖啡馆的环境和生意都挺好的,很多妈妈都愿意带孩子来这儿打发时间,我想还会有很多孩子像我女儿一样.......”
童遇安戴上口罩,微微颌首,低声道:“没关系,我明白。是我一时疏忽了,给您和孩子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那位妈妈微笑着点点头,打包了一份草莓巧克力挞便带着孩子离开店里。
电话来的时候,童遇安正在吧台处用手动式磨豆机磨咖啡,这样可以减轻摩擦而影响咖啡风味。
童遇安瞟了一眼屏幕上陌生的来电号码,没有接听,一只手依然以一定速度转着握把。
她的手机时常接到一些骚扰电话,已经忘了拉黑了多少。
电话再次响起时,童遇安将刚磨好的咖啡粉转交给小杰,然后接了电话。
“童遇安?”电话那头的男声似曾相识而又遥远。
童遇安花了数秒的时间回忆那道声音,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面容。
“我是。”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声音平静地带来一个消息:“林止现在在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306病房,你过来吧。”
“他怎么了?”
“死不了。”
“......”
“雪路太滑,摩托车打滑,人摔了,左小腿骨折,移位不大。医生给他手法复位,现在用石膏外固定。”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注意安全。”
童遇安正在穿外套的手顿了一下,电话“嘟”的一声挂了。她跟店员交待两句,便到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上地址。
抬眸之间,童遇安注意到反光镜里司机的目光。
“嘿,姑娘又是你啊。”
“您好。”
昨晚凌晨,童遇安到酒吧街接喝得酩酊大醉的林止回家就是坐这位司机的车。林止在车上吐了,吐之前还进行了一番肺腑之言,司机想不记得也难。
姐,我只是心里难受,想去玩玩......你别怕啊,我不会有事的.....我不会不要安儿的,我不像他们......
姐,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是在难过?
没有啊,姐姐不难过。
姐,我只有你了......你别不要我......
不会的。
师傅,对不起啊,我给您把车擦干净,对不起啊......
没事,吐了就吐了吧,我这车正好要洗了.....
最后,童遇安依然坚持收拾一番才付了洗车钱与车费离开。司机大叔想到这儿苦笑了一下,又想起她现在要去的地方,喃喃道:“都不容易啊......”
车窗外,雪花飘飞的街景在童遇安眼前勾勒,童遇安心里白茫茫一片。
父亲曾说,看见雪就会想念母亲。她也会。母亲现在应该在看诊,她那双常年冰凉的手给病人把脉的一瞬间一定会把人冻得肩头一缩。想到这儿,童遇安微微一笑。
林止在大二结束那年从同学哥哥手里盘下一间咖啡馆,恰逢云影回家,童遇安和林止忙于学业与事业都无暇顾及咖啡馆,云影便全幅心思经营咖啡馆,一晃便是三年。半年前,林止回家了,云影决定带着童乐回到云溪镇长住。云溪镇是爷爷的故乡,也是爷爷奶奶的长眠之地——那是一座不下雪的南方古镇,四季如春,温度宜人。
云影由童家养育成人,然而她自尊心极强,骨子里又十分之执拗与自卑,跟童乐结婚以前从未把童家当做自己的家。童遇安记得爷爷说过云影很小气,讲了她几句不好听的话足足记恨了十年,直到结婚才开始叫他们爸爸妈妈。要开家长会从来不告诉他们,每次考试都是年纪前十也不会让他们签名,回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直想着跟童家撇清关系,要不是她喜欢童乐,指不定她就杳无音信了。可是,奶奶临终前却说,她和丈夫这一生最感激的人就是云影,因为有她,他们的儿子才会拥有最美满的人生,他们才会有最好的儿子和最好的孙女。
这些话就这样成了母亲的心结与遗憾。因为一些零碎的记忆,她一直以为养父母不曾爱过自己,甚至不曾接纳过自己,原来不是这样。童遇安想,母亲选择回到哪里,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就是林止了。
林止的母亲和童遇安的父亲是堂姐弟,林止和童遇安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好。
那天清晨,天高云淡,云彩的轮廓很柔和,厚重的铁门慢慢往内打开。林止出来了,他个子很高,眉目如画,曦光落在他身上,他似乎跟三年前没有变化。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她,他对她笑,不违心,不勉强,但是,不该是这个样子。
“对林止来说,我是他需要尊敬的舅妈,他要听话,也要谨言慎行。你是她姐姐,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他的姐姐,他可以胡闹,可以任性。妈妈帮不了他,只有你了。”
林止回家那天,母亲对她说了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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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大树下的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