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拦住他准备去拿餐盘和叉子的动作。
“不用,我不吃。”她拒绝。
他停下来,敏锐地问她一句:“顾然,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
这是不熟悉而又想关心某个人时,最常问的一句话。
顾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她的病,减少了她对世界的许多热爱,包括明媚的阳光、花圃里的色彩……以及可口的食物。
她对进食的要求是,可以维持正常的身体机能。
没有享受,只是活着。
“我……”顾然垂眸,躲闪了他的询问,随便解释:“要减肥的,好久晚上都不吃饭了。”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微动,很明显,这样的谎言也太拙劣了。
“算了。”他先妥协,坐回吧台,说起别的事:“明天我去帮你把股份转让的事办好,后天回虞阳。你呢?”
“我也回去,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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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虞阳的事更顺利一些,顾明笙没有阻拦,顾深给她送了两套房子,一套能住的大平层,一套是虞阳市中心商业写字楼的一整层。
这样,就算她真如外界所言,是个脑袋空空的废物美人,以后也能养活得起自己。
顾然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到自己的房子里,第一次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终于自由了。
写字楼的一整层,之前几乎已经全部被各种工作室或者小型公司租满的,顾深安排的妥当,到时候直接签合同,把产权移交给她。
顾然趁机又麻烦了另一个顾然,还去过几次他的律师事务所,趁机加回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这些事办完以后,顾然还有理由请他吃饭。
有些时候,顾然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麻烦的恋爱脑。
请他吃饭的那天,顾然到他的律师事务所楼下,给他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到了。
她是打车过来的,出国的时候才刚满十八岁,她没有驾照。
没驾照还是挺麻烦的,顾然不比母亲是横跨商政圈的大佬,不用给自己配司机。所以只打算自己学车。
她在手机上看附近的驾校信息,脑子里忽然意识到,她现在好像是在好好生活。
——去搬家、有自己的房子,认真规划自己的财产获得,还有现在要准备去学车。
她好像,有一点正常了。
这个认知令她有一点高兴,她想活着,健康、正常的活着,不想颓靡堕落。
顾然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根烤肠,和楼下的流浪猫玩了一会儿,等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时,她起来,把烤肠全喂给猫。
“你下班了?”她打声招呼。
“嗯。”
他不是一个人下来的,旁边还跟着好几个结伴的男男女女,有几个顾然见过,都是他的同事。
有人和他们打招呼。
“顾律师,这是你女朋友啊?好漂亮。”
他笑着刚要回答,顾然先应声。
“不是女朋友,是高中同学。”
她现在,还不够好,不能做他的女朋友。
他顿时有些不太高兴,但上车时,他已经恢复如初,还问她:“想吃什么?”
顾然坐在他的副驾驶,这几乎也是坐除母亲以外的,第二个人的副驾驶。
从第一次他开车过来时,就这么说定了。
当时他给的理由是,不想当别人的司机。
顾然表示理解,于是开始习惯坐他的副驾。
“都行,我请你的,你来决定。”顾然扯着安全带,随便回答。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发动车子,调头,好一会儿,他突然问:“你没有自己的喜好吗?”
顾然被这个问题惊到,她握紧安全带,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该怎么回答?
顾然也更加清楚,如果他们一直这样接触,自己的不对劲,以及隐藏在正常人皮相之下,堕落自毁的灵魂,早晚会让他发现。
到时候,她又能怎么解释?
顾然的心跳的极快,她趁机悄悄瞄了一眼他。他还在专注开车,刚刚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她慢慢放宽心,目光看向车窗外,逐渐闪过的景色。她想,至少他今天还没发现。
接着,他便没有再提起过这个问题,他似乎也早忘记了这个事,当时的那句“你没有自己的喜好吗?”只是随口一问。
这让顾然放松不少。
“北城区老街拆迁以后,哑婶开了个店,我们去哑婶那儿怎么样?”他提议。
顾然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题说:“哑婶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没她那个丈夫,她现在自己开店,自己挣钱自己花。”他简单说一下。
“哈哈,确实挺好的。”
两个人说完,很快到哑婶的店。哑婶的店在虞阳一中附近,这一片是虞阳新划分的商业区,这个点,附近还挺热闹的。
“你先进去凉快,我找个停车位。”他说。
顾然点点头,先摁开安全带下车,四处看了一遍,然后去哑婶的店。
他把车停稳以后,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你们没人告诉我,她病的这么重。”他开口。
七月中旬伏来天,地面炽烤,空气燥热、野蛮,他的声音如坠冰窖、刺骨发寒。
他在质问。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她病的那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