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杭没有理会老太太的回答,瞥了一眼站在那边的何渠晟,突然问道,我马上就要走了,你确定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何渠晟别开头,没有看着付杭的目光,也没有接话。
付杭起身,淡淡的笑着,知道了,那我们就这样吧,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永远不要让我知道,付杭说完,走到老爷子面前,跟老爷子抱了一下,抱歉了,在您生日的时候弄这么一出。
老爷子一直听着付杭说话,没有插嘴,但是付杭也知道,最后自己走不走得了还是只能听老爷子的。
走吧,孩子。这是老爷子给付杭最后的答案。
付杭笑着,点了点头,提脚准备往外走,只是路过老太太时给她鞠了一躬,不多不少还以一点生养之恩。
只是走之前付杭还是回头看了何渠晟一眼,那人也在望着他,四目相对是心跳还是后悔没有人说得清楚。
至于付杭那句我们就这样吧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没有人说得清楚。
付杭能说得清楚的,是自己每向大门迈一步时内心的顿挫,是那双红了的眼眶里那些藏着神情的破灭,也是对于这个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家庭的一个告别。
付杭走出了前厅走出了何宅的围栏,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他好像在何家大门关上的那一刻里,听到了什么的东西碎了一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何弱鸡:我不想我们这样,我想我们那样那样。
第三十二章
何渠晟站在主厅里,看着付杭离去时蓦然回头望着自己的眼神,心里抽搐了一阵,他站在原地没说话,抿着唇,想开口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于是就在他纠结过程中,付杭便走了,没有再回头,背影消失在春日的夜色中随着那些本就细微鸟鸣声一同消失了。
何渠晟内心里好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堆积在胸口,他想问问付杭那句我们就这样吧是什么意思,也想抱住他向他解释全部的真相,何渠晟抬了脚准备往外走,刚想开口同在场的人说一声我去送付杭的时候就被老爷子叫住了。
老爷子声音是沉着的,带着一丝愠怒,你回答我,付杭他是不是知道了?关于那些事情,还有他父亲?
何渠晟没说话,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后便又挺住了,躲过老爷子的目光,点了点头,嗯,他知道了,关于他父亲的。
全部?何耀华站在一旁,有些不敢相信,全部都知道了?
以前就跟你们说过,纸保不住火的,该他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老太太坐了下来,抹了把眼睛,将付杭撕碎的那份亲子鉴定单一片一片拾了起来,只是她的手有些抖。
何渠晟将老太太的举动看在眼里,不敢多说话,只道了句解释,他知道了付杰还活着,但其余的,我不清楚。
还有一件事情,何渠晟突然跪下了,声音里是热切与诚恳,我喜欢付杭。
你hellip;hellip;老爷子一个有些惊得说不出话,你说什么?
何渠晟看着老爷子,抬起头目光直接对了上去,我说,我、喜欢、付杭。
何渠晟从未想过,付杭有一天会自己先把柜门撞开,他可能是真的觉得何家束缚了他太久,又或者是真的想同老太太断了联系。
但反过来想想这个何家,于他何渠晟来说,又能算是什么呢?是束缚?还是解脱?又或者说是更深的一层禁锢?
何渠晟头看不透这种事物,他见没有头绪,便也收起了这种想法。
其实他明白,是或者不是都代表不了什么,他为何家做了几乎半辈子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在这种关头同何家断了关系,更何况同何家交涉时的主动权,从来不在他手里。
但他就是想说,他想摆明自己的立场,他爱付杭一点都不比付杭爱自己少。
渠晟啊,我啊,确实不是个好母亲,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太太将那张亲子鉴定单丢到了垃圾桶里,有气无力的指了指何耀华与老爷子,关于付杭的事情,我也不多问,但是你实话告诉我,魏家小姐出的车祸,是不是你一手制造的?
面对老太太的询问,何渠晟不语,那场车祸,都险些要了他半条命,若不是安全气囊能够成功弹出,那躺在担架上被送进医院的,就是他自己了。
老太太许是看出他脸上的神色,前天何耀问他这般问题时,何渠晟也是像眼前这般沉默。
老太太今天刚听了付杭的话,内心有些挣扎却还是声音颤抖着问道,为了什么?为了刚才跑出去的我的儿子?那可是魏家的小姐,有名的华裔家族独女,你就那样策划了一场车祸,你有没有想过,今后若是被他们知道暗地里是你指使,结局会是什么?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何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何渠晟面对老太太的泪眼婆娑仍是不说话,那场车祸是他赌的一把,他赌自己不会死。
他当然也想过,在眼看着付杰撞上自己车身的那一刹那里,他就想过,他想若是自己真的死了,那就全当给魏家赔罪殉葬,可他若是没死,他便要抓住付杭,抓一辈子。
他只不过是想用车祸,去毁了自己同魏家的婚约,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
或许在旁人的印象里,他何渠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但是那一次他没有任何办法,那一把他必须赌,也必须赢。他顺从了何家一辈子,那一次他单纯想为自己去谋求那些为数不多的利益。
他想要付杭,也不过是单纯的想要爱情而已。
沉默了半晌,何渠晟才开口,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多少感情。
我很感谢帮我小的时候你们养我,我虽然知道付杰那场车祸买通新闻媒体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何家,但我也很感谢当何耀华因为车祸的事情斥责我时,老太太你愿意帮我说话。可说真的,付杭不喜欢何家,我又何尝喜欢。我只不过是被你们利用,他也只不过是被你们蒙蔽,我跟他也差不了多少。
何渠晟也不怕他们出言指责什么,也大抵是知道这个时候何家不能没了他。
何渠晟望着老太太像是为了阐明什么事实,眼底里满是清澈的笑意。
二十岁知道一切的时候,我就想,我跟他最后到底能不能在一起。后来你们塞给我一个魏沁,我就知道,我和他算是完了,可这一辈,总应该有些时候为了自己而活,你说是不是?我不想像何英芝一样,最后死在那种地方,连尸骨都不能由自己的亲人亲手安葬。
何渠晟说完,并没有人出言反驳,因为在这里站着的这三人都对不起付杭也都对不起何渠晟,更对不起之前死去的何英芝。
可能是付杭公开出柜对这三人的打击太大,或者是就连最听话的何渠晟都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走让他们诧异,没有人能缓过神来。
最后末了,还是老爷子发了话,你也走吧,该去哪里去哪里,我们也不拦着。但是到时候如果魏家那边要下手,我们也救不了你。
爸!何耀华闻言叫了老爷子一声,扯着老爷子的袖子。
这事我说了算,老爷子的态度很强硬,容不得拒绝,我不希望十几年前失去女儿,这次失去孙子。孩子们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过吧,反正十几年的故事马上也尘埃落定了。
你起来吧,走吧走吧。留不住的都是留不住的。老爷子又回头看了何渠晟一眼,转生不理会何耀华的说辞,自己上了楼。
照顾好付杭。这是老太太在何渠晟将行李收拾好之后,准备出门时说得话。
我会的,谢谢。何渠晟拖着行李箱,回给老太太一个笑容。
何渠晟分的清楚,在这个家里待他好的到底是那些人。
许是出于妇人之心,同何耀华与老爷子相比,老太太对他一直不错,虽然态度比对付杭那个亲儿子好了些,但何渠晟知道,老太太打心底里一直很关心付杭,只是有时候做法太过偏激了些,这位老太太也是被前半辈子的事情弄怕了。
何渠晟也没多同老太太说什么,也是只身一人出了何家,马上十几年前的恩怨就有结局了,他无论在哪都一样,他是幕后的推手也是事件结束后的余孽,他跑不了。
但是他想为自己活一次只,要一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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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杭是走路走到一半的时候被许侨然开车过来接走的,付杭出了门之后便给李衾去了通电话,叫她派人来接他,何宅位于w市的远郊,根本打不到车,更何况是晚上。
许侨然直接把付杭送回来医院那边,他大抵是看付杭脸色不好,一路上的气压都低沉着,便并没有开口多问什么,将人送到之后给李衾打了个招呼便回许妈那边了。
付杭见许侨然要走,便也并没有留他,自己一个坐在床上试图把自己放空一些。
回来的路上他坐在车里,看着天空中寥寥无几的几颗星星,内心竟没有半点波澜。
那是死水还是深潭付杭自己不清楚,他只能回想起自己离开时回看何渠晟的那一眼,那人抿着唇不愿意说话的样子,是可笑的也是滑稽的。
付杭的余光瞥到了一旁放着的董老师所写的剧本上,将剧本拿着接着背,全当是分散注意力了。
董老师的剧本是关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王粲。
王粲是官家子弟,祖上出过很多丞相,王粲死后曹丕到他的坟前带着朝臣们学驴叫,曹植为他写了一篇名传后世的诔文。
大概是人死了便对他格外的好,死者为大是中国的传统,但是王粲这个上天并不眷顾的人,即便是带着荣耀与天赋出生也抵不过那个霍乱的年代。
他的仕途一开始很顺利但没过多久董卓的军阀兄弟袭击了长安,王粲逃到了洛阳投靠了刘表,但当时的王粲年少,文人傲气目中无人,刘表毁约将原来嫁给他的女儿嫁给了他哥哥,整整十六年做得是个闲官不得志,之后又因为战乱才又辗转到曹操麾下,从此一生起起伏伏都再也没有回过故乡。
付杭觉得,王粲很像董老师,但董老师比他幸运得多,虽然两人离家之后就都没有再回去过。
但王粲与自己嫂子身不由己的那一段爱情也不过是史书传记上不屑一顾的寥寥几笔,但董老师和曲老的爱情却是被祝福的,付杭不知道以董老师教师的身份是怎么处理的自己与曲老关系的,但付杭不得不承认他很羡慕董老师,羡慕他的爱情。
付杭的突然出柜其实是考虑过了的,只是时机好像选的不怎么好。
付杭合上剧本,还是无可避免的想到了何渠晟,想到了有关他自己的渺小爱情。
其实倘若何渠晟愿意跟付杭把话说清楚的话,其实有些问题和矛盾是很好解决的,无论是有关付杰的还是有关十几年的事情的。
但那人始终逃避,不愿意跟他坦白,始终把他当个孩子在照顾着。
付杭现在想想,如果愿意,他希望能回到付杰去世的那段时候,宁愿离家出走都不会跟着老太太一起,不会去遇见何渠晟,不会去接受那段被安排好的婚姻,更不会走上如今这条自己并不喜欢的道路。
可是,若是真的坦然的去想想,他却又并不后悔,因为他从小就没什么特别坚持的梦想,好像从来没有竭斯底里的爱过一个人,好像从未真正地和老太太说说心里话。
付杭走的时候其实跟何渠晟并没有把话说死,只是心有不甘的怨恨罢了。
付杭想,倘若那个人愿意解释就好了,他甘愿等,等另外一个清楚和明白,但是仔细想想那人最后的那个不善的眼神,内心里还是觉得有万蚁啃噬肌肤的痛感,弄得人难受的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何弱鸡:我想要何付杭堂堂正正的爱一次。
第三十三章
付杭就这样在医院里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星期,除了李衾和许侨然时不时过来看看,再也不见何家的人来过,倒是周妈带着笨笨来了一两次,那孩子坐在儿童车里,望着他笑得很甜。
何渠晟来过几次电话,付杭每次都接,但每次都不跟他说话,何渠晟如果不把瞒着自己的事情说清楚,这种难受就没那么好过去。
其实付杭自己是不想再医院里继续呆着的,他认为而自己的贫血算是快好了。
虽然这东西如果根治需要很长时间,但是现在两天一瓶水的挂着也很难受,他的手背上已经都是针眼了,看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生的是什么要人命的大病。
但李衾又勒令不许他出去,李衾后来问过主治医生,也跟付杭说了,是遗传性的贫血症,根本治愈不可能。
况且付杭现在也是急性的发病期,如果不注意,后果根本就不堪设想。
付杭想过如果是遗传只可能是父亲而不可能是老太太,老太太那种性子如果一个贫血气急攻心,心律失常的话估计整个人早就下去找阎王爷报道了。
于是付杭就这样在私人医院里当了将近快两个星期的咸鱼,不能排戏、练剧本甚至连微博都不让发。
付杭没办法,就天天呆在病房里看新闻。
至于付杭拜托李衾的事情,其实也差不多都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