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鸣笑了一下,有纵容和几分不以为然。
作为半个老师,这么多年,从初中到高中,他见过的情侣多如牛毛,介入过谈话和咨询的就有几百对,有山盟海誓不死不休的,有为了恋人跟父母撕破脸的,有在家里寻死觅活的,甚至于带着三五百块“私奔”闯天下的。最后真正都能走到一起的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校园几乎是全世界最简单最干净的地方,校园里的少年们永远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残酷、多现实,他们一旦离开了校园的保护和父母容忍,几乎是寸步难行的。
一年年,一届届,不论大小,每一对恋人总觉得自己遇到的这个就是“真爱”,全世界都要为“真爱”让路。然而他们想不明白的是,以他们的阅历和心智,恐怕连什么是“爱”都搞不清楚。他们不会懂得爱情是需要极大的付出和包容的,意味着放弃一部分自我来成就“我们”,意味着表面的和睦的背后是年复一年血淋淋的磨合,也意味着为了眼前这个人放弃一切“可能”或者“更美”——爱情面前,没有“最好的那个人”,只有“最愿意容忍的那个人”。
比如丁子木,他当然不是最完美的,但他是杨一鸣最愿意容忍的。
可惜很多人不懂,以为眼前这个人“最好”,然而事实很快就能证明他错了,变心也就随之而来。
杨一鸣几乎是怜悯地看着杜暄和林廷安,他们选择了人世间最难走的一条路,未来极有可能面临人世间最惨烈的决绝。
当他们面对现实时,不知道还有没有今时今日的真挚和坚定。
杜暄把林廷安的手攥得死紧,慢慢地说:“杨老师,我虽然不是很明白您说的话,但我还是想试试。”
杨一鸣微笑:“尽我可能,我会帮助你……你俩在我这儿把作业写了吧。林廷安,一会儿你班主任还得过来领你。”说完,站起来又回到了里间。
林廷安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今天这事儿自己是罪魁祸首,还得去老彭那里“诚恳认错”,坦白自己的确是“考前焦虑”,并保证以后和同学“和睦相处”……
林廷安牙疼似的嘶一声,往杜暄身上一歪,靠着他哀嚎:“真烦啊,打个架而已,哪儿有不打架的男生。早知道后续这么麻烦,怎么我也忍了。”
杜暄被林廷安叫得也笑了起来,刚刚笼罩在头顶的那层阴云忽然就散了。他笑着说:“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相信你会为了周宸打架。”
“那有什么不敢相信的,这叫江湖道义,集体主义精神,欺负我们班的人就是不行。”林廷安特别得意地说,然后又问,“那你觉得我为谁打架就不奇怪了?”
“当然是我啊。”
“你快滚吧,你跆拳道白学的?”
杜暄说:“给你个机会表现一下,你当人家男朋友的,这种时候不出头什么时候出头?”
林廷安正满心“沧海一声笑”,激情澎湃豪情万丈呢,被杜暄冷不防一撩,整个人都软了,满心的“沧海笑”都变成了“红尘笑”。
“傻乎乎地看着我干吗?”杜暄敲敲桌子,“看着,我再给你讲一遍语法。”说完,在一张纸上认真地写下“主语”两个字。
林廷安就看着那张白纸上慢慢填满了黑色的汉字,然后又用各种颜色的笔做了标注,字迹工整,看着就好像纸上有横线一样,每一个字都写得很漂亮,潇洒自如。林廷安一直觉得杜暄的字跟别人的字不一样,能把字写好看的同学很多,但他们的字都只是好看而已,只有杜暄的字,有一种特别得感觉。他写所有的“折”的时候不会很刻意地顿笔,笔锋并不明显,但是折笔的弯让人觉得非常有力量,就像一个三角结构的钢架,稳稳当当地撑起整个字。
字如其人,林廷安想,也就杜暄能写这样的字。
“林廷安,”杜暄用笔狠狠敲一下林廷安的头,“你能听讲吗。”
“你能温柔一点儿吗?”林廷安摸摸脑袋,“我身心受伤,你得对我好一点儿。”
杜暄:“我对你还不好?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麻烦。可乐不喝百事只喝可口可乐,脉动不喝蜜桃味儿的爱喝柠檬的,绿茶不喝康师傅的只喝统一的,酸梅汤要信远斋的不要九龙斋的,老婆饼不吃金凤成祥要吃味多美的,葡萄不爱吃玫瑰香的喜欢吃巨峰,面条不喜欢吃打卤的喜欢……”
“行了闭嘴!”林廷安叫道。
“吃炸酱的。”杜暄忍着笑把最后半句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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