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母亲的……好,好。”魏老夫人怔愣片刻,而后扶着夏枫手臂,吃力地站起老迈的身子,一步一挪地走出正堂。
在外拉拢人心,忙得热火朝天的魏瑜听说了府中被夏枫带兵围困,匆忙赶回来,立即被亲兵押解到廊下等候。
他候在外面,方才乍然听到了老夫人凄厉的惊叫,急得不顾身边夏家亲卫就想往里闯,结果被人死死制住,只能干等着。
周边的亲卫仿佛修了闭口禅,套不出一句话,魏瑜听到厅堂中忽然又没了任何动静,急得满头大汗。直到看见雕花木门打开,夏枫扶着踉踉跄跄的老夫人缓慢走出。
他忙往前冲去,结果瞬间被亲卫擒住,不得已大喊:“大帅,母亲她年纪大了,什么都不知道。您若有什么需要,属下愿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夏枫没理会他,只专心搀扶老夫人下台阶。
夏枫母亲出阁前的院子前是一片池塘,枯荷残叶,寂寥清静,由九曲回廊桥与外界相连。西北常年缺水,魏府内却有这样一番江南景致,必然是拿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小小的院子很精致,太湖石假山下秋菊绽放。处处皆是生机。国公夫人二十多年前出嫁,十多年前逝世,这院子却整洁得如同一直有人居住。
夏枫不顾魏老夫人遮遮掩掩的犹豫,直接把亲兵带进了亡母生前居所,派人四面把守。
幸亏她看在先母面子上,尚且对这院子留了两分敬意,没有直接让人进去搜查。
她从前出门极少摆出这么大阵势,今日一反常态,不仅是因为魏府深不可测,更重要的是,大婚当时那让人做了手脚都凤冠对她心神影响及其大。
夏枫无法确定那玩意儿是如何起作用,对自己的影响又会持续多久。
那诡异的曲子至今没搜到源头,徐石一天内翻遍了怀远城,却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羌人乐器。唯独剩下魏家这处国公夫人身前居住过的院子,没人敢贸然进来搜查。
“这里一直有人住吗?”夏枫问。
“没人住,只有下人会时不时过来打扫。”魏老夫人来到女儿生前居所,感怀与悲切都十分勉强。她仿佛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走出来,瞳孔忽然剧烈紧缩,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我……我很少过来,怕睹物思人。”
“逝者已逝,母亲必然希望您安康顺遂。”夏枫随口安慰一句,扶着她朝着正房走。
越是接近房间,魏老夫人越是僵硬,步子仿佛迈不开,被夏枫半扶半强迫地拉到房门前。
房间里没有什么特殊的,梨花木家具历经多年色彩愈发深沉,彩织氍毹退了色,帷幔洗得发白。
魏老夫人停在外间,再不肯入内,夏枫将她安置在一旁坐下,自己走进内室。
宽敞的内室由一道锦绣屏风隔开,处处寻常,又处处诡异。夏枫丝毫没有悼念先母的意思,用剑鞘将被褥衣柜妆台等挑开,仔细搜查一遍。
房间里没有人住过的痕迹,却总是让人本能地感觉不对劲,夏枫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
她打开衣柜最底下的抽屉,里面赫然是一把羌人琵琶。四相十三品,四根张丝弦,是郝必斯。
凤冠的事尚且心有余悸,她没有贸然动手去碰这把琵琶,而是用剑鞘尾端将它掀出来。沉重的琵琶被掀翻到厚实的氍毹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脆弱的张丝弦磕到衣柜边沿,“铮”一声断了。
在外间等候的老夫人慌慌忙忙跑进内室,不可思议地看见摔断弦的琵琶。她悲恸中似乎带着几分畏缩,站在屏风旁不敢上前:“枫儿丫头,这……这是你娘留下的琵琶呀。”
“什么?”夏枫看向地上摔坏的琵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怔愣半响。
良久,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不是中原的东西,从未听说过我娘会乐器,她为什么要在这里留一把琵琶?”
“出来,丫头,你先出来,别碰它。”魏老夫人似乎站不稳,扶着屏风冲她招招手:“别在里面,出来……出来我告诉你。”
第56章不是居心不良又是什么?……
“外祖母,您……”夏枫抬起头,魏老夫人脸上的恐惧真真切切,对她的关心爱怜也不似作伪,“这里到底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您在怕什么?”
“枫儿,出来,这里太暗了,出来说。”魏老夫人不回答,只一心招呼她出去。
夏枫莫名其妙地上前扶住老夫人,带她到院子里,二人坐在回廊边:“外祖母,想必外面的事情您也听说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或者,关于这把琵琶,您知道什么?”
“我……外面这些我不清楚。”老夫人看向不远处精致的院落,浑浊的眼珠有些许湿润:“但是这把琵琶,是二十多年前,一个叫茹儿的姑娘送给你娘的,那姑娘长了双茶色眼睛,鼻梁高面皮白,不是汉人。”
“听说我娘年轻时经常偷偷跟随商队去往大漠,她就是那样认识了我爹。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吧,那姑娘跟我娘来了怀远?”夏枫问,“是羌人吗?”
“是羌人,没错。”魏老夫人点头,“茹姑娘虽不是汉人,却长得十分标志可人。当时中原与羌人没有打成这么不可开交,她无家可归,就跟你娘留在了府上。你娘出嫁了,她依旧留在咱们府上,后来……”
老夫人瑟缩一下,那奇怪的恐惧重新回到她衰老的脸上,仿佛阳光下照不亮的阴影:“后来,茹姑娘死了,府里失火,她被烧死了。然后怀远连续十日大雪,北边的羌人忽然侵入边线,死了好多好多人。这是报应,是报应。她不能死的,她死在哪里,哪里就会被天神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