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定然受人指使,没有怪罪姨娘你的意思。”夏枫上下打量她,锦缎衣角沾有灰尘,松散的鬓角夹杂着白发,仔细闻还能嗅出丝丝寺庙里的香火气息,一切再正常合理不过。
“我在夏府十几年,没有一儿半女,娘家也不亲近。寺里的大师说我天生刻薄命,走到哪里都是外人。”
魏姨娘接过千珊递上来的帕子,兀自啜泣不止:“怪我,怪我,这些年冷冷清清都过来了。看采薇那孩子可怜,本想着让她陪我两年,没想到……”
千珊小心安慰道:“夫人,这事还没有查清呢,咱们国公府树大招风,让有心人钻了空子也不奇怪,您快别哭了。”
夏枫从前最见不得人哭,今日却不知怎么,看了半天也无动于衷。她看着魏姨娘枯瘦无神的脸,心思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夫人,哭多了伤身子。此事真想如何,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入夜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萧明忱站在夏枫身侧,声音温润柔和:“千珊,你送夫人回去吧。”
魏姨娘仿佛才看到他一般,眼神一瞬间错愕不已,站起身福了一礼,转身摇摇晃晃离去。
夏枫盯着她走远,忽然道:“你觉得她有问题吗?”
“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还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何事,这要怎么感觉?”萧明忱思索片刻,“采薇是个丫鬟,我见过她。你杀的人是她,为什么杀她,因为她对我不利?”
“嗯,差不多。”夏枫站起来,拉他进内室,边走边道:“你今日走后,采薇送来了一盒点心,那盒点心有问题,但不是下毒,我也摸不准究竟是什么。总之,味道不对。”
“她不是第一次给我送吃的东西,我没有入过口。”萧明忱皱眉,“但关二说没问题,他都吃了,也确实没问题。”
“不,我确定那点心有问题。但是无法具体判断。羌人的手段诡异莫测,草原上很多代代相传的东西也与中原大不相同。”夏枫叹气,“你一定要小心。关二吃了没事,可不代表你吃了也会没事。”
“放心,我有分寸。”萧明忱应着,转头开始打量夏枫的闺房。
都说女儿闺房温婉暧昧,但夏枫这儿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她这破屋子一年里有十一个半月不住人,半点人气没有。
萧明忱奇怪道:“你小时候不住这里吗,怎么一点痕迹没有留下?”
“都收起来了,我很少回来住。嬷嬷十天半个月进来打扫一次,她上了年纪,嫌东西多了不好擦洗,就弄成这样了。”
夏枫打了个哈欠,拆掉发冠:“困死了,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回营。你要留下睡吗?不然别在这里碍事儿。”
“我……”萧明忱眼见她外衣已经脱了,正拿着帕子洗脸,水珠沾在白嫩的脖颈。不知是不是擦水时用力太过,颈侧绯红一片。
宁王殿下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转身就要出门:“不了,你睡吧。”
夏枫是真累了,没多余的精神调戏人,见他走了,倒头就睡。
西北多年来庶务一直理不清,盐铁更是混乱不堪。如若要追究主要原因,一部分是历史遗留,就一部分萧明忱说得没错,是因为她这个当权者没下定决心。
但这事不是夏枫无能,也不是故意不作为,而是她真的有心无力。一个人的精力就那么多,一天就十二个时辰,多了是挤不出来的。
夏枫的心里塞满了军务战事,仅留的那么一点,给了宁王殿下。
范普任职西北军掌书记,大多数时候在大营,极少回怀远。彻底清查世家钱窑是项大工程,没人一直盯着不行。萧明忱只得留在怀远,每日忙得不分昼夜。
好在魏瑜被夏枫连威胁带吓唬了一通,夹起尾巴,老老实实配合宁王调查,且不敢提出丝毫异议。
萧明忱嘴上敷衍,却把夏枫一遍遍叮嘱的话记进了心里。很是谨慎小心,每次出门身边的暗卫加倍,且言语行为不露丝毫破绽。
盐铁司书库内,魏瑜恭谨地跟在萧明忱身后,目不斜视:“许久不见殿下,您近来可是一直住在夏国公府上?”
“嗯,不然本王也没有别的地方落脚。”萧明忱淡淡地应一声,抬手从架子上取下一卷残破不堪的竹简,打开看了两眼:“这是,元康三年的盐铁司货物出入。怀远向来不缺纸,为什么这些重要资料使用竹简记录?”
“这……元康年间还是缺的,也就是近些年,西北逐渐安稳,各方各面才有了起色。”魏瑜道。
萧明忱把竹简塞了回去,貌似随口道:“世家应该不缺吧?”
“当时的纸不如现在的好,不易保存,还容易黄旧蛀虫,所以不论何处,都是竹简帛锦用得多。”魏瑜怔忪了一瞬,眼神晦暗,神色愈发恭谨。
他对这位自盛京而来,又得夏枫高看的宁王殿下满心好奇,却苦于周围皆是暗卫,不敢有丝毫不敬。
萧明忱慢悠悠穿梭在排排书架中间,遇上感兴趣的就拿出来看一看,不懂的便随口问魏瑜几句。仿佛今天来一趟,就是为了散步。
“我见怀远民间有学馆,西北百姓之中,识字者大概能占几成?”
“十之一二吧,城里要多一些,能占三四成,乡下很少。”魏瑜知道他今天要来,通宵彻夜准备了一晚上应答之策,却没想到这位宁王殿下与众不同,问题尽是不想干的,提前做好的功课半点没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