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强敌环饲,却能吭吭哧哧地苟延残喘至如今,可以说完全依赖于西北有夏枫,西南有陆农卓。
岭南军比不得夏家军彪悍精良,规模庞大。但他们是陆农卓亲手带出来的,自有其优良之处,作战力绝不是各地厢军与王茂手上的禁军能比的。
乃蛮心思诡谲莫测,随时都有可能去边关挑衅,夏枫不敢拿西北百姓性命做赌,只让千珊带了五千骑兵,与她在寿州汇合。
此刻她人在寿州严林的指挥使府邸,急得坐立不安:“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万一陆农卓改变心思,不想当这伪君子了,直接撕破脸皮怎么办?”
王茂缩进了盛京,赵王大军紧追其后,不日便要挥师入京。京中尚有皇帝,这种时候,谁先入京谁就是乱臣贼子。赵王萧敬不要脸面,要仗着皇叔的身份清君侧,其他诸侯却不能罔顾君臣伦常。
陆农卓一定会等赵王入京后,再带着萧明忱正大光明地进盛京,给他们来一手黄雀在后。
道理都明白,但夏枫就是越想越担心,她站起身抄起佩剑就要出门:“我要去笠泽!”
“不可呀,大帅。”千珊拉住她,“岭南大军驻扎笠泽,必定戒备森严,万不可孤身闯敌营呀。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殿下得有多么愧疚呀。”
“千珊姑娘说得对,”严林附和道,“殿下交代了,无论除了任何事,他都会尽力保护自身安危,万不能让您以身犯险。”
“的确,按照咱们的推测,他不会有性命之忧,甚至陆农卓伪君子一些,还会把宁王当祖宗供着。”
夏枫坐了回去,隽秀的脸上满是忧虑:“但这都是推测,这世上万事都有迹可循,唯独人心不可捉摸。他近乎手无缚鸡之力,如若出了什么变故,身在敌营,谁能保护他的安危?”
她忧虑太多,生怕萧明忱吃不好穿不暖,生怕陆农卓临时变卦,生怕发生人力不可控的意外。
夏枫活了十九年,向来都是潇潇洒洒,从来没有如今这般,对一个人牵肠挂肚到如此地步。
岭南军营。
萧明忱被关在一座单独的军帐中,待遇相当不错,有床有棉被,每餐三菜一汤。
陆农卓在自己的军营中也不放心,帐里帐外全是他派来监视宁王的侍卫。
萧明忱每日睡醒,要么自己跟自己对弈,要么拿着书本发呆,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在皇宫的生活,只当满帐篷眼睛不存在。
他风寒一直不好,还带起了咳嗽,病得反反复复。
陆农卓怕人忽然病死了,派军医每日来看诊,各种名贵药材齐备。但萧明忱虚不受补,两碗汤药下去又差点出了人命。
“一群废物,治个病都治不好。”陆农卓站在萧明忱床前破口大骂:“绝对不能让他死了,宁王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不必活着了!”
老军医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侯爷,这……宁王殿下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陆农卓喝道:“你让本候去哪儿给他找心药去?”
“宁王殿下这是被幽禁时间过久,郁结于心。您禁止他出帐,又每日派人来帐中轮流盯着,时间久了,很难不忧郁成疾。倒不如,倒不如……”军医犹豫着不再继续往下说,低下头不敢动作。
陆农卓扫视四周,帐中放了几个火盆,却很少通风,这会儿站了不少人,空气浑浊闷热,他不过站了一会儿就浑身冒汗,心情烦躁。
这座帐子位于中军帅帐旁边,但他不放心,总觉得夏枫说不定藏在哪个角落里窥视自己,必定要派人里里外外把宁王看严实了才安心。
陆农卓是不畏惧夏枫的,毕竟西北距离西南千里之遥,夏家军纵横草原大漠,却钻不了西南的瘴气林子。
但他往北方走了一圈,亲眼所见北地居民对夏家军近乎痴迷一样的尊崇,又总觉得异常不踏实。
也许人就是这样,对于隔得大老远没见过的对手,觉得再厉害也不算什么,真见识到了又会打心底里畏惧对方。
“算了,你们以后只在帐外守着就是了。如非必要,不要进来打扰他。”他低头看一下萧明忱苍白灰败的面色,不情不愿开口:“今后宁王殿下如果想出帐透风,不必阻拦,但不能让他离开这个帐子五步之内,也不许任何人与他搭话。”
老军医欲言又止,咽了口唾沫没敢说出心里话:把一个大活人就照这么关着,一连持续几个月,不给关出病来才怪。
帐子里的闲杂人等都走了,老军医也收拾好东西离开后,原本躺在茶茶床上奄奄一息的萧明忱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他虽然脸色苍白,目光却清澈有神,半点不像忧郁成疾之人。
深夜忽然刮起了北风,江南的风并不像西北那般冷硬干燥得像刀子,它湿冷阴郁,带起来的冷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萧明忱习惯于自己跟自己对弈,一个人在棋盘前坐上一整天也不会厌烦。他白净的手指捏着黑白棋子,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他安静地坐在案前,端起不对症的汤药一口喝了,忽然凝神片刻,眉梢一动,起身熄灭烛火。
“嘘。”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夏枫身上独有的气息忽然间萦绕近身侧,像是穿惯了铁甲留下来的冷铁气息,又夹杂着一股清浅的冷香。
夏枫一身劲装,黑暗中紧紧搂住宁王殿下颀长的腰身。她一进帐就嗅到了药味,这会儿趴在萧明忱身前仔细闻了闻,只觉得他身上那清苦的药味更加浓郁,静默了良久方道:“你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