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归奇怪,但还是换衣裳去了。
刚进花厅,就见临窗的博古架下,立着个背对她而站的紫衣女子。
“沉霜姐姐?!”曲瓷惊讶喊道。
临窗而立的女子回头,露出一双霜露般的眼睛,而后她长睫下垂,轻声道了句:“陆夫人。”
昨夜陆沈白刚抓了薛定山的人,沉霜现在便来了,因为什么而来,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沉霜开口便问:“陆夫人,薛峰现在怎么样了?”
曲瓷叹了口气。
她被困在花楼时,也曾这般问过沉霜。
曲瓷道:“人被关着,但他什么都不肯说。”
“他就是这样,薛定山对他有一饭之恩,他便甘愿闭目塞听,做他手中的刀。”沉霜垂眸苦笑,过了片刻,又问:“陆夫人,我能去看看他吗?”
“这——”曲瓷有些犹豫。
薛峰是薛定山的心腹,他若肯张嘴,很多事情,他们便能事半功倍。
可昨夜薛定山死的蹊跷,现在唯一知道他密辛的人,只有薛峰了。
若薛峰再出事,那——
沉霜道:“我想去劝劝他,莫要再助纣为虐了。”
“孟昙,带她过去。”陆沈白的声音突然响起。
曲瓷扭头,就见陆沈白从外面进来,他依旧穿着昨夜那身衣裳,眼里布满红血色,明明一宿没睡,步履却很稳健。
沉霜立刻起身,冲陆沈白道过谢后,匆匆跟着孟昙走了。
曲瓷见陆沈白一身倦怠,不由得有些心疼,倒了盅茶递过去:“都查完了么?”
“嗯,”陆沈白接过茶盅,拢在掌心中,开口道:“你猜的没错,薛定山没有直接要银子,而是让汇丰商行,将银子存入泰安钱庄,再从泰安钱庄周转一圈,最后以为花娘赎身的名义,将赃银全部流入浣花楼中。”
“人证物证俱在?”
陆沈白点头。
曲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人证物证俱在,这下同薛定山同流合污的那些人,就一个都跑不了。
“对了,还——”
曲瓷转头,正想说话时,陆沈白倚在圈椅上,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连轴转了一夜,饶了铁打的人,也该撑不住了。
桌上茶盅还袅袅冒着热气,曲瓷将它挪的离陆沈白远了些,这才拎着裙子,轻手轻脚退出去,守在院外。
遇见有人来找陆沈白,便问事情轻重缓急,闻得没什么急事,便让那些人先回去了,等陆沈白醒了再来回禀。
如此挡了几拨人之后,远远的,便见孟昙带着沉霜过来了。
曲瓷怔了一下,她没想到,沉霜看完薛峰还会折返回来,便迎了上去。
沉霜道:“薛峰答应会如实供出薛定山的罪行,但求陆大人看在他主动认罪的份上,能保全他性命。”
说着,沉霜冲曲瓷盈盈一拜。
曲瓷忙扶住她:“沉霜姐姐,你折煞我了,此事我会同沈白的。”
“多谢陆夫人。”沉霜起身,便要告辞离开了,可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她又蓦的回头,突然浅浅笑了笑:“多谢陆夫人,让我了了夙愿。”
“嗯?”曲瓷一脸不解。
沉霜却笑笑,并未再答话,径自走了。
曲瓷转头去看孟昙。
孟昙其实也不明白,但见曲瓷看着他,便挠了挠头道:“属下也不大明白,只是听沉霜姑娘说,若他肯如实供述薛定山的罪行,她便嫁给他。”
“然后薛峰就答应了?”
孟昙点点头。
“这——”曲瓷瞠目结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难不成,薛峰早有求娶之意,但沉霜不肯嫁,如今薛定山出事了,沉霜不忍他再执迷不悟,用婚嫁之言劝薛峰浪子回头?
孟昙又道:“薛峰说要见公子。”
这是个急事,曲瓷不好再阻拦,便让孟昙进去了。
人证物证,外加薛峰的口中,这次赈灾粮银贪污案,光钦州大小官员涉案其中的,便有十来人,这些官员被抓的那天,百姓们拦路,个个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曲瓷立在驿馆里,都能听到外面震天的怒骂声,陆沈白和晏承两人倒是很平静。
晏承裹了裹身上的狐裘,歪在椅子上,懒洋洋道:“陆沈白,我劝你也别白费力气了,直接按照畏罪自杀报上去得了。”
这几天,陆沈白还在查薛定山的死因。
但查来查去,始终只有一个——疑似急症身亡。
陆沈白眼脸下垂,望着茶盅中浮沉的茶叶,淡声道:“叶侍郎倒台之后,薛定山却没有半分收敛,他上边定然还有别人。”
“本王也知道有别人,可关键是,现在薛定山死了,”晏承双手一摊,做无奈状:“我们总不能请个大仙来,招魂问一问,哪个王八羔子在上面罩着他吧?”
曲瓷叹了口气,轻声问:“薛峰那边也没线索?”
陆沈白摇头。
“他不是薛定山的心腹么?怎么——”
“要本王说,你也别倔了,”晏承打断曲瓷的话,施施然站起来:“叶侍郎都倒台了,那人连个狐狸尾巴都没露出来,说明人家官位不低,你一个小翰林就别想着蜉蝣撼树了,赶紧把这堆烂摊子收拾完,回盛京才是正事。”
说完,晏承转身走了。
院中只剩下陆沈白和曲瓷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