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岁岁回来了。
“不能让岁岁知道,”曲瓷立刻擦了眼泪:“沈白,让他们快些。”
说完,两人一起出去。
岁岁在外面吃糕点,见曲瓷出来,当即跑过来:“姑姑出来了,我去给娘百味酥。”
“岁岁,”曲瓷拉住她:“你娘不在屋里。”
岁岁转头,疑惑看着曲瓷。
曲瓷将她带去外面,蹲在她面前,轻声道:“她被人接走了。”
“接走了?娘是不要岁岁了吗?”
岁岁小嘴一撇,就哭了起来。
“她没有不要岁岁,”曲瓷心下哀悸,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语气带着一丝颤:“她是有事走得急,让我先照拂你。”
“不。”岁岁摇头,一脸泫然欲泣:“我不要姑姑,我要我娘亲,是不是因为我吃了姑姑的百味酥,娘亲赔不起,所以将我典给了姑姑,我以后会还给姑姑的。”
“不是因为百味酥。“曲瓷再也忍不住,眼泪从眼眶滑落,砸在地上,她的声音是无力的,手却是越收越紧,狠力攥住岁岁。
“岁岁——”曲瓷平复下,轻声道:“岁岁,你的孝心让姑姑动容,姑姑怎么会让你赔百味酥?你娘她啊,已经走了。”
天空沉寂,惨淡星子一闪一闪,奋力地亮着星点的光,曲瓷闭上眼睛,被流光扑落一身,她抱着年幼的岁岁,感受着那颗鲜活的心脏在蹦。
“扑通——
扑通——
“她已经出了城,去了盛京,你娘亲她是一位小姐,出行要侍女随从,要鲜花铺路,要软轿香炉,还要金屉银珠,她走过的地方,香风袭人,金银迸溅,即便是晚上,也一闪一闪的,能做她身边末等的侍女,都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像个小姐了。”
“是么?”
“嗯,她是丽端最大最久商户家唯一的小姐,千娇万宠锦衣玉食长大,自她七岁鸿蒙开,丽端粮仓上的黄符墨笔‘粮’字,便只她有资格写。”
“对对对,我娘亲写字好看,宋先生都说她写的好!”
岁岁被她彻底带走了注意力。
大道上沉寂而空当,喁喁偶偶的交谈声像是自石板下钻出来,窸窸窣窣地包裹住曲瓷。
她此时才忽然觉得浑身寒冷,仿若一寸一寸被冰封住了,只余下自己胸膛里这颗心,和岁岁的心靠在一起,在扑通,扑通地跳动。
“那等姑姑忙完了,带我去找我娘,好不好?”
孩童天真无邪,笑容真挚期待,明亮地像一把利剑,曲瓷不敢直视。
“好不好,好不好?”
岁岁追问,她一定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曲瓷喉头滚动,嘴开开合合,却吐不出一个字。
“我答应你。”
身边突然响起陆沈白的声音,他在淡淡的语气中,于曲瓷身边蹲下来,顺理成章地接过岁岁,拉来自己怀里。
岁岁没见过这样漂亮俊秀的男子,低着头只敢偷偷看他。
“沈白——”
“现在太晚了,我还有事没做完,等做完了,就带你去找你娘亲,好不好?。”
“嗯!”
岁岁重重点头。
远远有人拿着火把过来,快走近的时候,对陆沈白点头示意,陆沈白眼睑一垂,将岁岁交给孟昙:“你先跟着他,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好,岁岁很乖,很听话的,你快去忙,忙完了我们就可以走啦!”
“嗯。”陆沈白爱怜地摸摸她头发,同孟昙交代:“她的衣服用具,一律不可从简,你要一直跟着,这小姑娘,我便先交给你了。”
“是,大人!”
孟昙行礼。
“是,大人!”
岁岁不怕生,学着孟昙的样子,咯咯笑着给陆沈白行了礼,她声音清脆,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别过脸不看她,一时间,长吁短叹像冤魂,甩着鬼魅的尾袖在飞。
“去吧。”陆沈白道。
孟昙带着岁岁走了。
曲瓷和陆沈白又折返回去。
他们过去时,相里金禾已被安置在柴堆上,有士兵举着火把立在一旁,等着陆沈白示下。
柴火哔啵间,上面的松脂不停往下掉,像有人在垂泪。
陆沈白轻轻颔首,那士兵上前,燃起火堆。
“呼——”
火苗骤然蹿起,迅速蔓延开来,火势宛若游龙,很快就舔舐上了相里金禾的衣角。
火光亮如白昼,滚滚浓烟扶摇而上,似冤屈未昭的鬼魂,盘旋在将明未明的天际,许久不肯散去。
料理完相里金禾的后事时,已是天明时分了。
相里金禾想让把她的骨灰撒进河里,从她家里出来后,曲瓷和陆沈白便直接朝城外去。
此时晨雾蔼蔼,周遭影影绰绰的,街上行人辨不出容貌。只能瞧见个模糊的身影,似鬼非人。
曲瓷放下帘子,看向陆沈白,轻声问:“沈白,你那边查的如何了?”
薛定山作为一州知府,在其位却不谋其政,非但没能造福一方百姓,反倒中饱私囊,草菅人命弃百姓于不顾。
只有拿到证据,才能将他绳之以法。
“他们呈上来的账册,是假的。”
“假的?!”曲瓷惊了:“你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他们怎敢如此大胆?”
“叶侍郎倒台后,他们应该早有准备,也无甚意外,”陆沈白道:“不过他们这般行事,反倒让我确定,他们背后还有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