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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贺瑛难掩激动。

一堆侍女跑进来,喜气洋洋乱成一团,贺瑛并不呵斥,由着她们闹。

众人忙乱间,曲瓷得了片刻宁静。

忽然有人一把推开窗:“嘭——”

风吹进来,卷起曲瓷的红盖头,她眼尾上挑一瞥,就见日光璨璨,绯窗大开,院里披红挂彩,树上扎了各色绢花,姹紫嫣红一片,像是一瞬间到了夏天。

鞭炮声炸响里,鸳鸯戏水盖头又突然兜头落下,一下子遮住了世间百色,只剩下喜庆耀眼的红。

嘈杂声里,有侍女突然嚷道:“来了,来了,姑爷朝咱院里来了!”

曲瓷瞬间坐直身子,眼睛被遮住,听力一下子变得敏锐起来。

侍女们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话。

“姑爷穿喜袍真好看!”

“那是!”

蓦然之间,曲瓷听见陆沈白穿过院子,在一堆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迈了进来。

真是奇怪!曲瓷心想,这么多人,她怎么就知道是陆沈白呢?万一——

但——

一步、两步、三步……这人最后在她面前站定,就是陆沈白。

喜娘涌过来,围着他们说了几句福话,曲瓷握住一截红绸,就被人搀着起身了。

从院里出来后,又去前厅拜别父母。

曲文正今天很开心,在他们行礼时,不住抚掌大笑:“成亲好,成亲好,以后好好过日子啊!”

周围人一顿唏嘘,曲瓷忽而眼眶发酸。

贺瑛适时握住她的腕骨,轻轻捏了捏:“出门吧,别误了吉时。”

曲砚背着曲瓷登轿,轿帘才一放下,曲瓷突然掉了眼泪。

她就这样,离开父兄,去另一个人的身边了,自此以后,她不再是曲小姐,而是陆夫人了。

她想着,伸手将轿帘偷偷掀开一角。

大街上,上元节刚过,一众装饰还未撤掉,彩带飘帛迎风招展,花灯遮天蔽日绵延至天际,炮声和喜乐声中,夹杂着人们的笑论声。

这一日,仿佛整个盛京,都在恭贺他们的大婚。

曲瓷的目光落在陆沈白身上,他肩宽腰窄坐于马上,背影清隽却不显孱弱,一身大红吉服,被风吹拂,一派艳光流动。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轿子终于停了。

轿帘再度被掀开,喜娘扶着曲瓷下了轿:“娘子,到了。”

曲瓷能看见的,只有盖头下的方寸天地。

下轿后,便是繁琐的礼节,曲瓷心里惴惴不安,却又欢欣雀跃,跨过高高门槛,走过热闹人堆,最后两人对拜。

直到傧相拉长的一声:‘礼成,送人洞房——’。

随后,曲瓷被扶进新房。。

新房里面热闹依旧。

曲瓷被搀着坐在喜床上。

在一众女眷的笑闹声中,陆沈白握着喜秤,在她面前站定。

“是要掀盖头了。”曲瓷心里默念。

她有些紧张,手扣紧自己的袖角。

但一瞬间,曲瓷又释然: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她在期待些什么?

曲瓷手刚松开,面前豁然开朗,她惊了一下,一抬头,猝不及防就装进一双笑眼里。

“我——”曲瓷愣了一下。

方才在轿子里,她只看见了陆沈白的背影,当时她只觉得郎君骏马骄行踏落花的恣意潇洒,但到了此刻,她和他如此近距离地对望。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乌黑鬓发撩起,金饰珑璁中,细白前额中央一点红花钿,而后是不安而惊喜的眼——

她一直以为,世事经年,她只会和陆沈白隔着很远的距离,不痛不痒说一些不逾越礼节的话,但在一刻,她看见了他眼里的自己。

她是倾慕他的。

那种倾慕自水灵的皮相中透出来,仿若一抹娇笑的游魂,只待他一招手,她便能舍生取义般抛却所有奔向他。

“沈白——”曲瓷叫了一声。

她的声线有些发颤,她忽而觉得她有很多话想告诉他,也告诉那个少年时总调皮闯祸的自己,但是话滚到唇齿间,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白——”

她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周围的一切仿佛在瞬间消散而去,某个尘封已久的画面如同夏日的风,一瞬间扑面而来。

凉亭水榭,荷花朵朵。

“沈白?!”

妇人微微点头,露出雪白如缎的脖颈:“嗯。”

“沈字通沉,哈哈哈,嬷娘,你有沉冤未昭雪么?所以给儿子起这个名字。我爹爹是大官!可以帮你的。”

那是炎炎夏日,还年幼的自己,口无遮拦和陆沈白娘亲说的话。

当时曲文正外调新任公务繁忙,曲砚也不得空,于是曲文正便请了擅长种花的陆嬷娘来陪着曲瓷种花下棋。

一则是为了教教曲瓷如何从皮小子做回姑娘。

二则打发时间排遣她的少年时光。

曲瓷当时羡慕极了那个有一位这样温柔娘亲的‘沉冤昭雪’,但是她还没见过陆沈白,陆嬷娘就生了病不再来府里。

随后几天里,陆嬷娘早先种的花,病的病,歪的歪,仿佛那个陆嬷娘是个仙子,她一走,花草都枯萎失去了想开的兴致。

直到有一天,她调皮玩秋千,一直闹着让侍女再推高一些。

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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