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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在下,是那种蒙蒙细雨,带着一股入秋的寒凉,斜风细雨,密密地扎进人的眼里。
他们出门时没有带伞,在状元书店待了一会儿,趁最大的那股势头过去了,便肩并着肩往外走。雨脚踢在他们脸上头上,头发服顺地塌下去,紧贴着皮肤,不可谓不狼狈。
一张口又要喝下满嘴的风,因此他们谁也没说话。
因为距离近的缘故,先回的是周立君的房子。甫一进门,周立君沉默地脱掉鞋,赤着一双光脚,直接就进了浴室冲澡。宋原留在门边,按照一种业已熟练的惯性,自己取出拖鞋换上。
冷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进来一缕,顺着湿衣往缝隙里涌,宋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背上打了一阵冷激灵。他走过去把阳台的窗关上,推窗时,力道没有刻意控制,玻璃对上窗棂发出“咚”的一声,闷闷地,犹如低沉的一个惊雷。
楼下有人经过,身影匆忙,像几只小蚂蚁,被雨浇散,转瞬就不见了踪影。他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来来往往,就那样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似乎又过了十几分钟,周立君从浴室里出来了。他这次的澡洗了很久,也许都够躺在浴缸里睡一觉的了。
他出来时穿了拖鞋,宋原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水滴沿着鬓角往下,湿答答的衣角也淋淋漓漓的,以他站的地点为圆心,有一小滩不规则的水迹。
周立君穿着睡衣,肩上搭一条长毛巾,一边揉搓头发,一边往客厅走来。
这又是一个不知道已经重复过多少次的场景,足以在当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身体先行地唤起一种放松的温馨。
以至于下一秒宋原在听到周立君说的话时,大脑居然停滞了一下,才理解他说的是什么。
——“你怎么还没走?”
说话人的口气谈不上不好,也谈不上好,充其量只是一句音调平静的问句。
我怎么还没走?
宋原在大脑里重复了这一问题,他回答道:“我在等你出来。”
周立君擦够了头发,举着的右手感到有些发酸,于是走到沙发上坐下,他说道:“我现在出来了。”
宋原面容上浮现出困惑,他走过去,带起几步断断续续的水印子。待会儿再拖地吧,他想。
他蹲下身子,平齐的视线,直直问到对方眼里,“你要我走吗?”认真的语气。
他把周立君垫在沙发后的手拉出来,握住其中一只。周立君的手经过了热水的浸泡,温温热热,已恢复了正常温度。对比之下,他的手冷的像一块石头。这块石头覆盖在另一只细软的手背上时,宋原看到周立君的眉毛立刻攒聚在一起,好像在忍受着什么东西。
周立君终于抬起头看他,两片薄唇粘合在一起,将将要说出一个“不”字,然而最后一秒他又紧紧地闭上嘴。宋原看着他闭紧的双唇像一道刻线那么明晰,有一种不容于情的坚硬。终于,周立君抵抗过那一阵险些要让他臣服的愿想,对宋原说道:“你先走吧。”
他提出了要求,不管这要求是什么,不管它引起了宋原多大的不解与抗拒,他都势必要遵从。——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回到了原先规则初定的时期。时光不可倒退,然而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可以。
宋原的手依然放在周立君的手上面,掌心有过渡性的温暖传来。借着这一点余温,他没有再继续询问下去,点点头,他说:“好,我走了,你要记得吃饭。”
大门轻轻地合上了。
客厅的地板上散着水渍。周立君不打算拖它,他走过去把关着的窗拉开,打算让地板风干。
风吹进来,周立君站在窗前,看上一分钟还站在这里的那个人走进雨里,他走得很慢,腰背挺直,似乎还颇有几分闲散。不消几个瞬间,雨就浇散了那背影,叫站在楼上张目远望的人连个黑点都看不到。
周立君回到卧室,一气睡了几个小时,直到晚上九点半才醒。
他明显睡得不安稳,一醒脸色就阴沉沉的。
这算什么!
他恶狠狠地想。
他走到客厅去打电话,不知拨谁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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