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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亲朋好友,这几天都收到了周家的请柬。七月六日,周家公子过生日,在镇上最好的酒店江南春摆席,请大家务必赏光,一起来热闹热闹。
这生日宴会每年都有,也是周家一种跟亲属联络感情、互通有无的方式。规模说大也不大,不过就是吃喝用度格外精细一些。但就算刻意安排的低调不张扬,在外人眼里也比普通的婚丧嫁娶仪式要豪华一些。单看江南春门口停的车的队伍就可知一二。
赵小宾趁着学校还没放假,就让人给周立君送了一沓的请柬过去,红色的布面上洒金烫印,折子打开后规矩地写着几句诚邀云云。多交点朋友是好事儿,赵小宾嘱咐他,到时候我给你们同学单独开个包厢,跟那些叔叔伯伯们分开。你们该吃吃该玩玩儿,尽性一些。
周立君在学校的人缘简直不要更好,那一沓请帖一上午就都给出去了,年级跨越高一到高三毕业生,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搭上了那么多朋友的。总之,大家都含着笑,说一定来!
周立君特意留出来一份。
学校按照晚自习结束的时间早晚,给三个年级安排了不同的宿舍楼层,高一回来最早,住三楼;高二其次,住二楼;高三最晚,住一楼。
三楼的基本已经洗漱完,都躺到了床上,有的人床铺离得近,头对着头小声聊天,有的闭目培养睡意。这时楼下开始响起一阵腾腾的喧闹声,间杂几声高昂的怪啸声,一听就是男生的嗓子。闭目的人用枕头捂住耳朵,不堪忍受极了。但他们也知道,这响声不一会儿就会平息,没有必要为此大动干戈。
周立君还没有睡,他趿拉着拖鞋,缓缓下到了二楼,沿着走廊向西,他来到了中间偏左的一间宿舍。
还没进去呢,已经有人发现了他,抿着嘴乐:“嗨,来找我同桌宋原的吧?”
见的多了,他也认识周立君了。
周立君习以为常地点点头,“在宿舍吗?”
同桌回身环顾一圈,没找到人,“去盥洗室了吧。”
周立君笑着说,那我去看一下。
他出门走了一两步,可巧迎面就遇上了。
灯光不甚清晰,暗沉沉、人往人来的走廊上,对面一个高瘦的个子。宋原上身穿着一件背心,下身短裤,肩膀上挂一蓝浴巾,往这边走来。明显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
他都走近了,脚步还是没停下。只见前面有个人影挡着,于是将步子移到右边,想从外侧穿过去。
不料前面那人又慢吞吞地往右边挪。
宋原疑惑地一看,才发现是周立君。
“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作息时间不同,他们跟高一的晚上一般见不着面的。
“有点事儿。”周立君说道。
“那你说吧。”宋原站在原地,示意他就这样说。他和室友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事,也就是在这儿倚着栏杆,直接就说了。晚上,走廊上明明灭灭的,没什么人会注意你。
“这里人这么多,去一楼吧?”
一楼的高三毕业生考完试就收拾行李回家了。整个一楼都空着。
宋原沉吟了一会儿,说好。
一楼只有昏暗的楼道灯和绿莹莹的应急灯亮着,走廊上黑黢黢的,他们停在楼道旁。
周立君手里递过来一样东西,“给。”夏夜晚风幽凉,吹到皮肤上十分舒爽,连带着人说话都有适度的放松。
宋原接过来凑着灯光看,发现是一张生日请柬,再一看那上面的日期,他犯了难。
“怎么了?”
他很久不说话,周立君感到有些疑惑。
“我去不了。”
宋原边说边摇头。
“为什么?”周立君也没生气,面色如常地问道。
“六号要带我爸去医院复查,时间已经跟医生定过了。”宋原解释道,说着又像是补充似的,“我去不去也没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送你生日礼物。”
这次换周立君不说话了。
“你们什么时候检查完?”他问道。
“不确定。看检查结果吧。有可能当天晚上就回来,也有可能要住一晚观察情况。”
“嗯。”
沉默了一会儿,周立君又接着说道,“当天晚上要是能回来,你来江南春找我。要是不能,也就算了。”
他语气还算好。
宋原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远处,有一只鹞子突然叫了一声。校园围墙外面是一条河,河沿是一片阗寂的树林,那叫声在这暗夜里尖利地响起,莫名带着点乖戾、不详的意味,宋原猛地一惊,转头往叫声来源处望了一眼。
他头发上有几滴水一甩,就势飞到了周立君脸上,颤巍巍往脖子里滑落,凉浸浸的。
周立君也往围墙那边看了一下。
“没什么啊。”见宋原有几分被吓到了,周立君伸手拍了拍他。
一拍,手底下是他紧实的肩膀,热的手心贴着凉的皮肤,一下
', ' ')('子就被吸住了,有一会儿没拿开。
“回去吧。”宋原回过神来。
“再待一会儿。”周立君头一低,插烛似的,脸靠在了他肩膀上。
他最近在人前人后经常做这个举动,有时候从后面贴过来,头搁在宋原肩膀上;有时候从前面,人颓废地一顿,下巴磕上来。
要说界限吧,也不算出格,周遭的男生们身体语言都比较丰富,比这还亲密的动作互相之间都做过。无非只是心虚与坦荡之间的区别罢了。
宋原肌肉紧张地缩起,硬挺挺的像一根电线杆子。
周立君用脸摩挲了一下他的肩膀,嘴巴一张又咬住了一块肉,牙齿衔着无意识地研磨。像在发呆。
宋原感到有些疼了,但也没有出声制止他。
周立君缓缓松开了牙齿,宋原吐出一口气。
下一秒他又凑过来,时间静止,鼻尖相贴,应急灯光反射进他眼里,瞳孔恍惚像是一对猫儿绿。
“你亲我一下。”他说,鼻息、呼吸缠绵着透过来。
宋原艰难地别过了头,躲避这股暗魅迷离织成的网,“我不喜欢接吻。”
周立君哼了一声,他自始至终都拿这句话来拒绝,真是……他一低头含住了宋原的喉结,又是惯于习成的动作。宋原今晚不知道为什么,自我意识占了上风,他知道周立君下一个动作是什么,因此想往后趔开,以防——
晚了,他又咬住了他的喉结。每次都是,亲完之后一定要咬一会儿,属狗的吗。
“别,会留印子。”宋原嘶的一声。
周立君听见了他说的,伸出舌头沿着他的喉结,从下往上舔了一条湿痕,这才作罢。
这种状态算是他们两人最近磨合之后,糊里糊涂形成的一种双方妥协。如果放任自流,周立君一天可以索吻八百遍,宋原有时候想象,自己在他眼里应该很像一块果冻吧。
“你最好来,”他脸埋进宋原的胸前,乐此不疲地把自己放在一个较为弱势的地位,“我朋友少得很,到时候亲戚见没几个人来捧场,肯定说我,怎么在学校混的那么差!”
宋原将信将疑,“是吗?”
他没怎么关注过,但也觉得不至于如此,已经被收买的同桌形容周立君,说跟他相处如沐春风,如果是个女生,妥妥要动心。
“是啊。”周立君说话时,声音瓮瓮的,都在他背心里了。
宋原没有推开他。周立君第一次做这个动作时,他后背当即起了鸡皮疙瘩,慌忙往后闪。周立君那天刚好心情不好,受到推拒后,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脸又笑了,“学长,你躲什么?”
笑意却不达眼底,泛着寒光,十分冰冷的一双眼。
那天过后,周立君一个星期没有去对面楼的302,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了。宋原后面也不去了,以为这个补习就此叫停。没想到过完一周,周立君又言笑晏晏地来找他,跟他好言好语地道歉,说他错了……
他们是关系最奇怪的两个人,像朋友不是朋友,又整天黏在一块儿;像仇人不是仇人,有时候各自脾气上来了,双眼瞪的通红也是有的;像情侣当然更不是情侣,这个是最荒谬的,但他们却总是停停歇歇地搞些冷战又和好的名目。当然,这三个矛盾的根源往往都在周立君那边,他对宋原总有些求全责毁,但宋原又显示的过于无动于衷。更何况,还有一层给钱和拿钱的关系在里面,于是,他们之间的相处彻底扭成了一股麻花。
“去不了我会送你生日礼物的。”宋原还是做着可能无法满足他要求的打算。
“礼物……你想要什么?”
哪有直接问人家要什么的。这也说明他确实不了解周立君。
周立君想了一会儿,“你送我我没有得到过的。”是认真的口气。
宋原苦笑,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得到什么?
“都可以啦,”周立君转而露出笑容,“只要是你送的,一枝花也可以啊。”
他说这话时,嘴角噙着荡漾的暖笑,轻浮而舒缓,眼神却有些散漫,仿佛在想着什么势在必得的好事。
灯光太暗,宋原没有看见。
顺便一说,最近他不是没有感受到,周立君的一些举止或多或少有些怪,有些时候,他都有一种在谈恋爱的错觉了,这让他喉咙发硬——两个男的,有什么恋爱可谈啊!
更何况我还拿他的钱。
此念一转,万事都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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