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演给你,你怎么知道我不对?」
「我大概能想象到。」
柯屿威胁:「……年轻人讲话小心点。」
「很小心了,我刚在电脑上复习过这位老师的过往表演曲目。」
柯屿扶额:「……有那么差吗?」
「流于表面,很肤浅,跟人物个性脱离,出戏。」
「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吗?」
「对五官和肢体的控制很精准,而且漂亮。」
见柯屿没回,商陆追了一条:「你是不是又紧张了」
柯屿让他「滚。」
商陆笑了一声,没收着,声音透着纱窗纸递入柯屿耳中。
「你演得不好,不是你不会控制形体和表情,也不是面瘫,而是你无法处理深层次的人物。不是每个演员都需要看剧本时问自己这种问题,我让你这么做,是因为我发现你的小传以第一人称进行,非常到位,我想也许这是你感知人物、共情人物的方式。」
商陆想了想,把剩下的字删掉。柯屿的问题不止这一个,但他暂时难以准确描述出,只在一闪而过的直觉中捕捉过。
不急。
午后静谧的院落再次传来藤编秋千的吱呀声,商陆再次回眸看,人走了,剩秋千空荡荡地晃着。
柯屿一步一步上楼,平心静气。
他翻阅剧本,菲姐的台词他都甚至会背。再度逐字逐句阅读,划线拆分寻找剧情线索寻找对应行动解读唐琢该死的要命的隐喻。时间无声流淌而过,笔无数次被扔下又捡起,他强迫自己,像学生时代做听译。心无旁骛之下,他对院子里的动静一无所知,不知道商陆提前早早地出去。
做功课睡着也是丢脸。
等醒来时黄昏降落,要变天了,雪山上浓云翻滚,遮住了铅灰色的峰顶。剧组五点收工,正是吃晚饭热闹的时候。下场戏七点开拍,柯屿的答案早早发了出去,却还没收到回复。
他解得一塌糊涂。
让他现在做高数题都不会比这更糟糕。
心情不佳,一顿饭只草草吃了几口就离座,盛果儿要跟,被他抬手止住。
“我一个人走走。”
降了温,雪山下的风卷起衣角,半长的额发在风中翻飞,他的背影被夜色下的呼啸裹挟,过了一会儿,雪籽扑面而来。柯屿温柔地想:古城下雨了。
雪山飘雪,山脚落雨,高原气候的铁律。
一把长柄黑伞撑上头顶。
不说话,气息已经表明了身份。
柯屿没有回头,径自走着,“刚才没看见你。”
“厨房灶台上刻了很多古东巴文,多看了两眼。出来时刚好看到你一个人出来。”
“跟过来干什么?”
商陆笑了笑,声音在风雪中漫不经心:“怕你小助理挨冻,帮个小忙。”
到路口该左转了,商陆拉住他手腕:“这边。”
走五十米到巷尾,一家纳西小院,手工纸灯笼在雪中飘摇,写着的“天雨流芳”四个字被吹得走马灯似的转。
商陆扣响门扉,院内的脚步声在风中几乎听不见,等了几秒,门开了,一个裹着长巾的妇人把两人让进去。
柯屿心提起来,掌心攥紧了不自在地问:“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演给我看吗?以后就在这里。”
第34章
“这里……”柯屿被风吹得迷了眼,一句话说半截,后半句吞咽在突如其来迎面相冲的强劲气流中。黑伞下压,伞骨瞬间被吹得几近弯折,天眨眼间暗沉,柯屿看不清路,脚下一个趔趄,被风给卷到了商陆的怀里。
商陆拦腰搂住他,伞被吹飞,在黑色的气流中被席卷着飘远。
一瞬间撞入呼吸的气息比这夹雪带冰的冷冽更鲜明,兼尔温暖。商陆一手紧紧箍着他,一手在前面为他抵挡风雪,耳边隐约一句:“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跑到了正屋,柯屿猛跺脚,商陆帮他拍着身上的落雪,又解下外套给他裹上。头发湿了,手在半空停滞一瞬,揉了上去。黑发在指尖被拨弄,扑簌簌地落下雪籽。
几步路几句话的工夫,这天气就变得彻底,如果刚才说出去散心还算合理,现在就该担心他生命安全了。盛果儿的电话果然进来:“哥,你在哪里?你羽绒服还在餐厅,我给你送过来?”
火塘发出哔剥声,柯屿蹲下烤着手,看了商陆一眼,对他亲密无间无比信任的助理撒了个谎:“不用,我已经回房间了。”
“啊?这么快?”
当着人面扯谎的滋味相当怪异,柯屿克制着让自己忽略掉商陆似笑非笑的注视,平静地说:“我睡会儿,不要打扰我。”
“哦好……唐导说风声太响,他们再想想办法,如果还这样今晚上就不拍了。”
全片都是安静的,夏日午后与夜晚的沉闷,汗流浃背又胸闷气短的感觉,风声收了进去,意境就变了。这种级别的风,消音毯恐怕也无济于事。
“知道了。”
挂了电话,柯屿把消息转达给商陆,“拍摄取消了。”刚才迎两人进门的阿婶给倒了两杯热茶过来,柯屿握着塑料一次性杯,“那我先……回去了?”
“是拍摄改期,又不是这场戏取消。”商陆拨着烧得通红的木炭,玻璃窗被吹得哗啦作响,“再等等,等风小一点,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