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枝和倚着洗手间的门,看商陆把手机放回台面,对着镜子启动剃须刀。
真够拼的,十几天硬是没出房间一步,终于赶着最后的截稿日提交了短片。这是他重见天日的第一天,裴枝和早就预约了一家高级餐厅要为他庆祝。他看着镜子里的商陆,微微笑:“你什么时候回信息这么积极过了?”
“邮件。”商陆纠正他。
“朋友?”
“你见过朋友用邮件联络的吗?”水龙头打开,冲刷刀头的水流声模糊了他低沉磁性的声音。
说得也有道理,裴枝和无聊地乱猜:“不会是这个男主角吧。”
然后就听到商陆笑了一声。
裴枝和站直身体,抱着的两臂也垂了下来:“真的是他?”
“是他。”
裴枝和想到商陆给他看的成片。暧昧的光影,浓重象征意义的色彩和滤镜,以及……天衣无缝的独白。三十分钟的短片看完,他第一次不为商陆的才华而骄傲,而是始终回想那张脸。
……令人厌烦地挥之不去。
因为熬夜,镜子里的那张脸苍白无血色,眼底有淡淡的青色阴影,但瞳眸里的眼神依然锐利坚定,藏着凌厉的桀骜,和一看就没有受过苦的意气风发。裴枝和从镜子里看着他,看着他看了十几年依然没有厌倦的英俊的脸。
商陆洗过脸,两手撑着大理石台面,勾起唇角说:“他是个天生的演员。”
他说这话的模样,让裴枝和想起了从前。
他是对小提琴很有天赋,但真正下定决定要走职业道路,是那一年商陆笃定地说:“你是天生要站在聚光灯下的。”他那时候的语气和眼神,好像给裴枝和懵懂混沌的状态撕开了一道口子,又强行蛮横地闯入了一道强光。为此,他不惜放弃家里安排的出路,只身一人远赴重洋。
商陆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他觉得你可以的时候,你便觉得自己就是天赋的宠儿,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裴枝和压下内心不受控制的嫉妒,语气微妙地问:“怎么,你想捧他?”
“不一定,看他自己。”商陆想到这里,又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是我,sean,嗯,好久不见,对,还没有回国,……好,自然,”商陆自在地寒暄,边走出洗手间,见裴枝和板着脸,顺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有个事想拜托你。”
裴枝和脸色古怪地盯着他的背影,唇角渐渐不可控制地上翘起。
律师黎海遥接到了委托,觉得有意思。商陆侵犯了肖像权和名誉权,要求他与对方私底下用五百万和解,但不可以首先把底牌亮出,而要出两套方案进行试探。一套,进娱乐圈拍片,但五百分分文不取,另一套,拿了五百万江湖不见。
“大少爷,”黎海遥转着转椅笑得无奈,“你是故意捉弄我还是捉弄他?”
商陆挂了电话,裴枝和难以置信:“五百万?!邵哥和明羡姐都不会饶了你。”
他跟着商陆走近衣帽间,看他不避嫌地脱下黑色t恤,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法式衬衫。年轻的躯体随着穿衬衫的动作散发出力量感和荷尔蒙。他一颗一颗扣上扣子,纨绔地说:“五百万还用得着他们?”
商家是旧贵巨贾,虽然商陆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但几百万也向来不放在眼里。裴枝和看着商陆慢条斯理地叠上双叠袖,又拉开首饰抽屉摘出一对绿松石掐金袖扣,抬腕戴上,他慢悠悠地说:“五百万当一部片酬,我占便宜。”
“他只是个贫民窟的。”
商陆瞥了他一眼,“小枝。”
裴枝和瞬间闭嘴。
西服套上,商陆又从衣柜里取出一条丝巾。到底年轻,且是搞艺术的,他不喜欢过于正式的穿着,常用丝巾代替领带。裴枝和走上去,“我帮你。”
他才一米八不到,商陆都近乎一米九了,不得不弯腰低头迁就他。香水味漫入鼻尖,裴枝和屏住呼吸,忍住越来越烫的脸颊温度,娴熟地帮他打好了结,又帮他理了理领口、抚平衣襟。
“上次明宝看到我给你打领带,私底下偷偷问我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了。”他开玩笑地说,眼眸垂下。
商陆一点尴尬都没有,讽笑一声,一副混账哥哥的模样:“我看她是欠打。”
“搞艺术挺多gay的,我们乐团一半一半。”
商陆没听出他弦外之音,只点头道:“是很多,很正常。”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来,盯着裴枝和问:“是不是有人追你?”
裴枝和淡淡道:“多的是。”
商陆斟酌着:“如果被欺负了就告诉我,”他知道裴枝和脆弱易碎的外表下有颗骄纵高傲到天上去的心,补充道:“不过,就算不喜欢,你也不要歧视他们。”
裴枝和:“……”
干你娘的歧视。
“怎么会歧视,”他定了定神,“你呢?演艺圈应该也很多吧。”
“我?”商陆失笑,“我要是找了个男朋友,商明羡才真要把我腿打断。”
“你从来没交过女朋友。”裴枝和不甘心,“他们就不怀疑?”
商陆抄起手机和车钥匙,慵懒戏谑的声音随着走动稳稳传入裴枝和耳中:“不好意思,谈恋爱不如拍电影。”
除了必要场合,他不常穿如此正式的着装,裴枝和盯着他的背影,又见他转过身等了他一会儿,嘴角含笑。伦敦萨维尔街的huntsman每年三次美法巡回,商陆的西服都在这里定制。一米九的个子被剪裁完美包裹,袖扣奢侈低调,和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有一种古典又高贵的现代感。裴枝和久未和他约会,直到侍应生为他拉开椅子请他入座,他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