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的身体,总是这么冷吗?
像是一块冰,只是握着,就冷到了骨子里。
天帝没有答应龙王的求情,他说:“敖广,天庭法令森严,没有替代受罚的荒唐法子。敖丙自己的错,他要自己承担后果。”
龙王痛苦地看着他,有些焦急和愤怒地想要说什么,可他的躯壳和魂魄都已在酷刑中脆弱得不堪一击,疲惫地昏倒在天帝怀中。
天帝低头,却看到龙王在闭上眼睛之前的模样,是悲痛到绝望的疲惫。
是父子情深吧。
天帝怅然若失,随手捏断了锁在龙王身上的八道锁链,说:“先不必行刑了,把敖广送到太微玉清宫,朕有事要用到他。”
玉清宫中仙音袅袅,焚着檀香莲子,清苦远香。
龙王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床幔外那个熟悉的人影,痛苦地闭上眼睛。
天帝问:“醒了?”
龙王踉跄着起身:“陛下。”
天帝说:“倒茶。”
龙王深吸一口气,隐忍着沏上一壶清茶,热气氤氲着升腾,日子便显得模糊了许多。
天帝微微沉吟了一会儿,说:“敖广,朕命龙族镇守东海,你可是心存不满?”
龙王说:“守在海底熔岩之上千年不见天日,龙族,与海底的妖兽又有何不同?”
天帝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不满,龙族为何不逃?”
龙王没有回答。
天帝抬起头,温热的指尖轻轻撩起龙王的银发,露出那双湛蓝的眼睛,专心凝视着龙王眼中的微光:“嗯?”
龙王缓缓握紧了拳,低声说:“龙族若逃,狱中妖兽谁来看管?那些妖物逃出升天,必成祸端。”
天帝怔了怔。
龙王缓缓后退,长发再次垂落,他低下头,跪倒在地:“陛下,龙族从无犯上之心,只求陛下宽恕,还龙族自由。敖广,愿永受极刑之苦……”
天帝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这便是他未曾根除的凡尘欲念吗?
只是看着这条白龙,便觉得心中酸甜苦辣诸般滋味翻涌成狂,爱极了,又恨极了。
千年前,是他修炼的最后一道劫,师尊说,过得此劫,方可成仙。
那一劫,他过了吗?
天道冥冥,虚空无言。
银发从指尖落下的刹那,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劫。
天帝说:“敖广,抬起头。”
龙王顺从地缓缓抬头,却又在触碰到那双天神之目的瞬间,痛得闭上了眼睛。
那时,云中君喜欢紫色,便天天驾着马车,把漫天云霄都染上紫光。
还未成仙登位的昊天拉着他的手,在云端看东海扶桑树上纷飞的蝴蝶:“敖广,东海妖兽作祟,师尊说,平定东海,我最后一道劫难,便过了。待我登位,封你做龙王可好?”
于是,他率领龙族平定东海,镇压妖兽。
他做到了,他为他所爱的人,渡过了最后一道劫。
可凌霄宝殿上的昊天大帝,却只留给他一道冰冷圣旨。
龙族奉命镇压海底妖兽,生生世世,不得擅离东海……
天帝抬起了龙王的下巴,说:“敖广,朕修行遇阻,症结或许和你有关。从今日起,你就在太微玉清宫中侍奉朕,直到朕修为通顺为止。”
龙王不愿。
他心中有一道旧伤,千年来不曾愈合,反复溃烂撕扯,在暗无天日的海底痛成了一滩烂泥。
可他不能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