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安理得的受了那些臣子的大礼,没有谦让避礼。待他们站起来后,阿树又敛衽躬身拜回,语气诚恳地感谢他们为国为民的付出。
安排好一切后,阿树反而有些无所事事。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难得的片刻宁静。积雨云厚厚的压在天际,纵使此刻无雨风停,也压抑地人喘不过气。
索性安静地坐一会,发发呆。
阿树坐得久了有些腰疼,呼出一口气缓缓靠在身后软垫上,表情轻快地对着远处一脸担心的煮雨招招手。
“今晚要辛苦你和烹云,将礼部送来的单子同库房中的嫁妆核对一下,不用太精细,大致对的上就行了。”阿树掩着手背打了个小哈欠。
公主和亲的礼制都有明确的规章制度,不需要她亲自来操持。
她的嫁妆也是从出生那年便开始积攒着,这些年早就堆满了好几个库房,其他精细些的例如嫁衣婚服之类,便从织造房取了成衣连夜改制,绣上属于昭和公主的品阶的纹饰。和亲的事暂且不惊动太后娘娘,等她五天后正式离京时再向皇祖母请罪。
“明日你们统计一下,清和宫内的侍卫和宫女们想去何处当值,还有你和烹云也是,列一张单子交与二林。若有的人不愿再在宫中当值,本宫会吩咐二林将手续办妥,放他们出宫。”
“公主!”煮雨慌乱跪下。
“此去山长水远,异乡殊途。何况北境蛮荒之地,你们自幼长在南国富饶温暖的水乡里,哪里受得了那边的苍凉气候。”阿树单腿支起,背靠在门廊红木柱上,放松随意的坐在那里。身后风雨喧嚣,她笑得很温柔。
“可您也……”煮雨的泪水一颗颗砸下来,哽咽得说不清话。
“本宫等哥哥来接我呀。”阿树掀袍而起,衣角的禁步轻晃,她走至煮雨面前,微微弯下腰,手指轻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语气坚定又缱绻:“哥哥会来接回他的妹妹的。”
转眼便到了五日后。
清晨时她去辞别太后娘娘时,太后方才得知她同这一众大臣瞒着她的和亲之事。然而轩辕国接亲礼官以到达宫门,阿树本人也亲自允诺了婚书,一切都无法再挽回。
阿树跪坐在太后膝下,将头轻轻靠在皇祖母的怀里。
“去吧,去吧。”太后的声音苍老慈爱,一双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拂过阿树鬓发间的凤簪环佩,轻声喃喃着:“我燕氏子女受困一时,绝不会困顿一世。”
阿树后又去跪拜了父皇母后。薛皇后本应在两日前醒来,阿树担心她不同意自己的决定,索性大着胆子叫二林再给皇后服了无毒的养息安眠的汤药,待她离宫后再苏醒过来。
见过太后和父皇母后,宫内再无旁人值得留恋。
昭和公主的婚礼仪仗离开皇城时,陪嫁的人只有三森。
宫女侍卫全留在宫中,而暗卫六木中,一木需要在朝中相应皇后手上虎符的指令,二林也要照顾昏迷中的父皇,倾尽全力寻找解药。
带太多人反而累赘,她只需要专心等哥哥来就好。
她坚信,太子哥哥一定会带着千军万马,踏破北境荒土,来接走他的妹妹。
第36章貌美的琴师(十九)
阿树踏出大昭国境的那日,恰好是立冬。
马车外风雪交加,天地白茫茫的一片,郊野外土地辽阔无垠,偶尔有几棵干枯的树木立在道路两旁,更多的是厚厚的白雪。
出了边城后鲜有人烟,蜿蜒前行的送亲队伍像是这皑皑白雪世界里唯一的一抹鲜红。这一行人训练有素,长途跋涉多日也不闲丝毫疲态。哪怕阿树刻意要求加快行进速度,他们也能做到有条不紊,马车行驶途中丝毫颠簸都没有。
北境的马匹果然出色。
为她拉车的八匹马都是纯种的汗血宝马。阿树不清楚顾锦之如何不动声色将这些人马带入大昭国都,但她不得不承认,北境汗血宝马比大昭马匹健壮强劲得多。
阿树倚在马车内的软塌上看话本,身旁放着烤火的暖炉,侍女凌霄方才出去为她安排今夜落脚处的相关事宜,三森安静地坐在马车一角。
顾锦之似乎早料到阿树这一路上不会带大昭的侍从,从贴身宫女到侍卫厨娘都安排妥当,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才,让她想故意刁难都找不到错处。就连车上供她消遣玩乐的话本,也尽挑的是她喜欢的剧情。
车内空间很大,全部车壁和顶棚都用细密的绵布覆盖包裹,地上也铺了柔软的兽皮毯,隔绝了室外冰冷的空气。香炉里燃的是金丝染,淡淡的香味缓解了她一路跋涉的疲累和头疼。
起初阿树还十分意外,她上一块金丝染是父皇辗转寻觅,才好不容易从丞相门生处偶得的一小块,她珍惜的不得了。
而这一路上,看到凌霄用香时跟不要钱似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当初那块香也是顾锦之故意送到她手中的。
真是情真意切,用心良苦。
阿树颇为无趣地翻了页书,从书页下抽出一张纸揉成团扔到三森那边。
马车隔音不是特别好,阿树隔着厚厚几层挡风锦帛也能听见窗外狂风呼啸,风沙裹着雪粒子拍打在车壁上,细细碎碎的声响不断。她不知道车外是否有人在监视,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她没有笔墨,只能用簪子在纸条上留下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