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容貌与顾锦之有七分相似。
眼瞳明亮,眸底似是有暗蓝色在缓缓流淌。
顾锦之不会受到她声音的蛊惑。
他垂着眼,淡声回道,“其中一味药出了些差错,我已经找到新的替代品,下个月可以再次试药。”
“清商,不要让我失望。”夫人始终噙着笑,温温柔柔道。
她站起身,绕过案前垂首的顾锦之,推开书房一侧的小窗。
已是深夜,京城一片安静祥和。
远远望着漫天的璀璨星河,每一颗星辰都有既定的轨迹。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俯视着凡尘烟火,永恒明亮又沉默。
偶有夜间云丝飘过,带着满院子树木枝叶唰唰作响,落了一地萧瑟枯叶。
秋色渐浓。
“今夜的月光很朦胧,对不对?”
夫人回过头,目光落在顾锦之笼在袖中的手处。那里原本提着一盏精致的灯笼,长长久久不远放手。
顾锦之沉默不言。
夫人笑意微漾,眼瞳深邃,暗藏着无垠沧海深处最神秘莫测的湛蓝。
却忽然肃容沉声喝道:“你要时刻铭记自己在做什么,你身上肩负着我族数万族人的寄托,切莫辜负我们。”
“……儿子知道。”
夫人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郎。
这些年来,他生长在她无法触及的地方,难免有几分脱离掌控。他站在融融跳跃的烛光前,身形清隽颀长,却从不会为南方温暖的风动摇。
更像是冰天雪地里,一株孤冷的寒梅。
夫人从顾锦之身上恍惚看到了另一个人,也是一副欺霜赛雪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再看他,转而又眺目去看天上的星辰轨迹。素手翻转,仔细掐算片刻后,嘴角重新挂上了柔柔的微笑。
“昊天在上,今年真真是个好年头呢。”她步态优雅,走至顾锦之身侧,伸手拂过他的肩侧,似是拍掉几缕浮尘,也将夜间他同昭和公主并肩同游时的残留气息一并拂去。
“清商,你要好好把握机会。毕竟……今年的冬天会格外漫长。”
第26章貌美的琴师(九)
“……今年的冬天会格外漫长,公主殿下。”
阿树趴在书房窗前,下巴埋在毛绒绒的抱枕上,懒洋洋地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丝。回想起昨日钦天监监正的话,眼里闪过一丝郁闷。
自重阳日过后,京城似乎提前进入了深秋雨季,接连下了十天大雨。听闻周边不少城池的河水位都涨到了堤口,时刻有决堤发洪水的危险。
温度也一低再低,恍惚有了十一月初冬的模样。
昨日在御书房陪昭阳帝批阅奏折时,正好遇上钦天监来禀报今年的天象星历。
钦天监在早朝递了奏折,说今年入冬会比往年提前一月有余,严冬持续时间也会更加漫长,甚至诸多从不落雪的地区,也会出现暴雪寒冰的天气。期望大昭上下提前准备入冬防寒事宜。尤其是又临北蛮边境蠢蠢欲动的多事之秋,更应该做好充足的准备。
下朝后昭阳帝宣了钦天监的监正商讨大昭气候的细节,阿树同监正比较熟络,待他同昭阳帝商议完后,又多聊了几句。
老监正知晓,昭和公主不喜冬日严寒,笑着宽慰道:“明日下午必定放晴,和风煦阳,气候合宜。届时公主不若出游散心,以解近日湿闷之苦。”
于是从今日清晨起床,阿树就窝在书房,一边翻闲书,一边等雨停风歇,再好好安排出行计划。
但迟迟等不到雨停,反倒是等到了下早课的燕朝桓。
燕朝桓进清和宫从不需要通禀。
他挥手免去门外宫女的行礼,打了帘子进屋,浑身湿漉漉,骑装衣摆处还满是泥点。
阿树正从一旁小碟子里挑拣剥好的橘瓣,随意抬眼看去,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模样狼狈的少年,手中橘子都忘了放进嘴里。
下意识问道:“你是掉泥坑了吗?”
今日早课原本是骑射,但雨天骑马不太安全,老师就安排这些王公贵族们在校场上蹴鞠。雨势不算大,下课后回家好生梳洗一番,也不会轻易生病。
燕朝桓向来不避讳和阿树亲近,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绕一大圈回东宫洗漱,就直接下课来到阿树宫里,想留点时间陪她聊天。
幼年时燕朝桓经常在清和宫过夜,就算到了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的年岁,他也偷偷躲过教养嬷嬷的视线,借用过阿树宫里的温泉浴池,吃过阿树咬一口剩下的苹果。
他和阿树可是同在母亲肚子里相拥十月的龙凤胎,普天之下,没有比他们兄妹更亲密的了。
何必叫那些古板守旧的礼教疏远了兄妹关系。
燕朝桓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水迹,仰起脸笑意盎然,“听说我家妹妹心情不好,特意来看看你。”
阿树嗤笑一声,“看到你这一副落水狗的惨样,本宫确实心情不错。”
“……”
燕朝桓摸了摸鼻子。
早上听薛二说阿树最近情绪不佳,他还不太相信。
比起他们这些暴雨天还要雷打不动去上书房上课的皇子公主,她可是能随意翘课还不被父皇批评责罚的公主殿下,还有什么心情不好的。
但现在见她一副小炮仗的模样,燕朝桓仍旧好脾气的上前两步,半蹲在躺椅前和阿树平视。还没开口,听她吩咐煮雨:“立刻去打热水,一会儿伺候太子殿下梳洗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