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很歉意的跟朝玉说抱歉。
朝玉总是会说没关系。
他会目送他的顾哥远去。
一直到看不见。
这样日子持续了十年。
朝玉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打扰明乐的生活,但两人的圈子很近,顾明乐的小男友乔遇毕业了,升硕士了、变成博士进科研所了。
每次他在讲台上发言,总会提到明乐。
感谢顾先生一路陪我到这里。
感谢顾先生教会了我许多。
他不是那个见到岸岸说话还会结巴的少年了,已经变的成熟稳重的乔遇在台上意气风发,他说,顾先生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爱您。
vcr里。
顾明乐在台下笑。
他没有错过乔遇人生里任何一个重要的场合。
乔遇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姑娘。
明乐很自然的退场,他是作为新郎的家人出席婚礼的:我认识的小朋友要长大了啊,乔遇,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爱人。
乔遇在明乐面前还是个小孩,明乐对他而言,亦兄亦父。
他知道明乐这些年一直单着:朝先生还在等你。
明乐沉默了下:我知道。
可他没办法接受朝玉。
乔遇真心实意:顾哥,我希望你幸福。
明乐说会的。
朝玉很久之后才知道乔遇和明乐分手了。
又是一年一次见面的时候。
明乐瘦了许多,他戴着帽子,出着虚汗:朝玉。
顾明乐是得病死的,艾滋。
他乱约乱玩,可以说罪有应得。
区别于顾明乐是约炮得病的,明乐是通过血液传播得病的,同样的是他们都即将离开这个世界。
朝玉难以置信,只是一年而已:你怎么了。
他下意识伸手,明乐躲开了。
男人脸颊凹陷,仍然英俊,但那双眼睛失去了原来的色彩,黯淡冷漠:我不舒服。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他舔了舔下发干的嘴唇,不好意思。
你生病了?朝玉嗓子有点哑,还有点愤怒,乔遇呢。他怎么
明乐咳嗽了一声:我们分手了。
朝玉突然卡壳,他强迫自己冷静: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抬头,捏着手指,你生的什么病,缺不缺钱?有人照顾你吗?
艾滋这两个字是羞耻的。
顾明乐得病后就没有吃药,他活的不好,也不想活了。
他放任自己的死亡。
没什么。只是感冒了。明乐坐够了,这次他没有喝咖啡,穿着很旧的大衣,他起身,我要走了。
朝玉暂且信了。
可他还是很不安,这是他第一次对明乐强硬起来:卡没有密码。顾哥,你去医院好好查一下身体。
顿了顿,还是不放心,你住在哪?我等会让医生过去。
明乐很怕这个:朝玉!
他声音有些尖锐,你以为你是谁,不要管我!
朝玉被吼到了。
他拿着卡,站在咖啡店里有些不知所措。
明乐走得更急了。
背影匆匆,很快消失在人海里。
朝玉回国后有些魂不守舍。
他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明乐很渴,他蜷缩在床角,廋的就剩下一把骨头。
全身痛的要死,统哥。他痛哭流涕,我不想活了。
系统全程冷漠脸:再坚持几天。
马上就可以脱离世界了。
朝玉很久才找到明乐。
推开门,房间又潮又小,气味难闻。
地上扔着很多外卖盒子,看着铁架床上缩成一团的人,他的手指一直在抖:顾哥。
明乐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他勉强看过去。
是朝玉。
时间很优待他,年过四十的人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肌肤很白,睫毛很长、浓密卷翘。
可他此时看起来很难过。
明乐闭眼:滚。
他现在真的很难堪。
朝玉想碰一下明乐,但床上的男人看起来好脆弱,像朵凋零枯萎的玫瑰,一碰就会碎:没关系、没关系。
只是生病而已,会好起来的。他自言自语,顾哥,跟我回去吧,我照顾你,我会照顾你的。
明乐没说话。
他时日无多了。
他也不想麻烦朝玉,他只想快点死。
朝玉好像知道。
他几乎跪在床前:这里不好你跟我回去。顾明乐
怎么都可以,以后再也不见都好。
你不能死。
我们结婚吧,我照顾你,哥,我照顾你。朝玉觉得自己再来晚一点就见不到明乐了,他看见的就是一具发臭的尸体,握住明乐的手的时候,像是抓住了五根骨头,细细的、粗糙的、染着汗渍,他很用力。
一点泪水滴在了他的手腕上。
明乐好像清醒了一些,他的眼神浮现些许温柔,男人的声音仍旧低沉:朝玉。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朝玉的头。
朝玉的发丝又凉又软,他贴了过去,和朝玉碰了下额头,不要难过。他这一生荒唐多过正经,回去吧。
他想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死的体面一点,玉玉,小玉弟弟,不要哭。
等我死了,就把我火化掉。
还麻烦你不要告诉岸岸我是得这个病死掉的跟岸岸说我是冒险时死在大海里的吧,我要死的酷一点。
朝玉。
回去吧。
朝玉不想走,可明乐希望他走。
他好绝望,眼泪把睫毛都打湿了:顾明乐你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对我。不能让他眼睁睁看着他死掉。
床上的人真的很虚弱。
说话都轻飘飘的:对不起。
朝玉浑浑噩噩的走出去。
他没有走。
他靠在门板上。
隔着一道门,房间里躺着他的顾哥。
里面开始还有声音,痛苦、挣扎、临死前的幻觉让他喊了很多名字。
岸岸、张小星、乔遇。
还有一个朝玉不认识的名字,崔缪。
喊岸岸最多,崔缪排第二,接着是乔遇,他真的不清醒了,可能还记得朝玉这个名字,但又不记得是谁,就喊了两声。
朝玉听着,房间里渐渐没动静了。
朝玉麻木的拨打了电话。
朝玉送走了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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