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迟看着陆致将纱布缠在伤口上。他神情专注, 微拧着眉,手指在纱布边沿拂过,凉凉的触感混在她的胳膊上,颜迟倏地退了退。
她这一动, 就把他才缠上的纱布扯下来了一截。
“别动。”陆致靠过来一点, 重新将落下来的一截纱布围上去。
他把纱布缠好, 打完结后, 才把她的衣袖放下来。
阿狸蹲在旁边,看到陆致给颜迟换好药后, 就马上跳到了颜迟身上。陆致把它放下来。阿狸尖叫几声, 又要跳上去时,陆致把它制住,这样它就无法再往颜迟哪儿跑了。
“我要休息,你出去吧。”颜迟说话的同时扶了扶受伤的那条手臂。陆致看着她不说话, 许久后,他带着阿狸从房间里离开。
把阿狸带走时它还在陆致怀里挣扎着, 小脑袋朝着颜迟这边,一个劲儿地挥爪子。
颜迟侧身向斜面的墙上投以一瞥。她现在不能去石室,只有等到明日陆致去宫里时她才能再进去。
屏风内升起水雾, 水的荡漾声不时响起。颜迟靠在木桶上,舒服地长叹了一声。她在床上躺了几日, 只觉全身酸泛沉重,像罩了一层厚厚的东西。陆致离开后,她与青染说让她帮忙弄点水来她要沐浴。
青染说她身上有伤口, 沾不得水。颜迟就道她洗的时候不沾到伤口就行。青染还是不赞同。颜迟执意让她帮帮忙,青染耐不得她的请求,就答应了她,但是嘱咐她一定不要碰到伤口。
颜迟再三保证后,青染才去帮她准备沐浴的东西。
她泡在温暖柔软的浴水里,受伤的胳膊搭在浴桶边缘。水雾笼罩在她的脸上,氤氲至模糊。
忽然,弥漫在空中的水雾渐渐聚集起来,水雾凝聚成了一张人脸。冰白的面孔逼近颜迟,颜迟伸手,将水雾挥散。可是挥散了水雾,那冰白的面容却钻进了大脑里。
颜迟闭了闭眼,又睁开。她霍地从浴桶里起来,披上衣服后,她径直去往里屋。
她等不了了,她必须马上就去石室确认一件事情。她按下开关,一路飞快地奔向石室。这一次她没有半点犹疑,打开棺盖后就立刻把女人的衣服扒开。
颜迟眼眸里逐渐变得空茫,她出神地看着女人的肚脐处。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的指尖放在女人的肚脐边上,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疤。她勾勒着月牙形的疤,指尖发颤。她将目光移向女人的面庞。
有什么东西像是冲破了阻隔,在她的眸子里炸开。
颜迟缓缓收回手,将手指放在了女人的心口上,按了按,又移到她的脸庞上,她探了下她的鼻息。跟第一次一样,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水珠溅在女人的下巴上,融化了她下巴上的冰花。颜迟怔怔地擦了下眼底,才发现自己在流眼泪。
一滴一滴泪水滑到女人的身上,与她身上凝冻的冰花融化在一起。颜迟靠着冰棺慢慢地滑到地上。地面的冰冷以及背上的冰冷仿佛要将她冻结成冰块。可是她却丝毫都感受不到冷。
泪水止不住地哗啦啦地流淌下来,她的胸前被浸湿。她扶着额头,紧紧咬着牙齿,大脑里如有巨浪在冲击着,如有火在燃烧着,如有雷电在劈着。将她的神识毁灭击碎,她的呼吸越来越紧促,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
她摆脱这种窒息感,想要站起来,从这里离开,却怎么也起不来。大腿小腿都发软,使不出力气。她狠狠地掐着自己,想让脑子不再混乱。然后撑着冰棺,用尽全力直起了身子。她喘着息,不再看冰棺里面,颤抖着手把冰棺盖上。
犹如逃命般地从石室里出来后,颜迟平复下了激荡混乱的心绪。她回头看着墙壁,眼睛如同能穿过墙壁,看到那泛着寒气的石室里。
“颜迟,颜迟?洗好了么?”青染敲了敲门。颜迟调整好情绪,要去开门时,却发现身上一痛。她看向痛源,伤口又出血了。她把架子上的外罩披上,遮住伤口,随即让青染进了屋。
“我见你洗了这么久,水都快冷了。还以为你睡着了。”
颜迟笑道:“还请你帮我收拾收拾。”
青染说好,然后就去了屏风后面。颜迟看着屏风上青染的影子,走过去,道:“青染,你在这儿做事多久了?”
“为何问到这个?”
“就是有些好奇。”
青染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是在算时间,“有几年了。”
“怎么陆致身边只有你一个侍女?”
青染闻言,低下眼睫,遮住微暗的眼神,答道:“我也不知。”
在青染垂下眼睛之前,颜迟及时捕捉到了她眼里的变化。青染没有说实话。颜迟不欲再问,她笑了笑,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去躺会儿。”
“那你快点去休息,兴许是沐浴时热气闷着了。”青染急道,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关切。
颜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想问青染为何对她这么好,为何这么关心她。但是即将出口的话却在出口的关头变成了,“好,多谢你。”
“赶紧去歇息着吧。”
颜迟颔了颔首,拖着还有点虚软的四肢,把自己扔在床上。她已经感受不到伤口处的疼痛了。所有的知觉都在慢慢失去,她仿如一具尸体般,平躺在床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直到门吱呀一响,她才动了下。越来越近的阴影沉在了她的床上。
颜迟侧头,看见了陆致。他要上来时,颜迟挪过去,把他拦住。“不要上来,床太小,挤着我难受。”陆致不再动。
“你回你————”颜迟要说你回你自己的床去,但还没有把剩下的话吐出来,陆致的两只手就钳在她了的腰部两边,穿过她的腿窝,将她抱了起来。
为了不碰到她的伤口,他抱的另一边,而且抱得很松。颜迟稍微挣扎一下就险些落下去。他转过身来,朝外走。颜迟面色沉静,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致沉默不语,用鞋子把门踢开。穿过长廊时,颜迟觉得陆致的步行速度变得很慢,慢到仿佛永远也走不完长廊。她微抬眸,视野里是他流畅坚毅的下颚线。微风吹着她还半湿的头发,将贴在她额际的湿发吹散。
那一瞬间,颜迟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风吹地脱离出自己的身体,飘到了半空中。她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他慢慢地行动着,怀中抱着的她还以仰望的姿势迎着他的脸。
她这才发觉,陆致其实走得并不慢,仍然是之前的速度,是她出现的错觉。他虽然平视着前方,但每走几步却会微垂视线看一看她。她一直没有发现。
风突然变得凌冽,她被风猛地一冲了下去。
到了卧房门前了,陆致突然加快了速度,三步并作两步,把门踢开。他把她放到他的床上,而后道:“大床。”
颜迟听到他的话,愣了一愣。感情他是把她放才说的话当真了。她说床小太挤,他就把她带到他的大床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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