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一直提心吊胆,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孟松云的异样。
她清楚孟松云本相,也明白他的情况,知道他此时外表的完整不过伪装,此时他胸腔空荡,又捧着幼年时期的自己的一颗心。
心脏上的妖煞之气已经去除,那些缠缚在妖气上的鬼影也尽数消失。
孟松云迟迟捧着心脏不放,姚守宁心中暗自叫糟:莫非他见了心脏,心生歹意?
她一想到这里,定睛一看,果然见孟松云的发梢飘逸,上面似是萦绕了一层朦胧黑气。
那黑气蠕动着,快要失控的样子。
姚守宁见过他显出鬼身法相之时,若他此时现身,恐怕要吓死黄土坝村的村民不说,还会坏事。
一念及此,她当即果断上前,伸出双手,往孟松云捧着心脏的双掌抱去。
孟松云察觉到她的靠近,意识到她想要来接心脏时,警惕的想要挪开。
但下一刻,姚守宁并没有碰触到‘他的’心脏,而是抱住了他的手,使他双掌合并,那将‘呯呯’跳动的心包在了掌心里。
“五哥,清理干净啦。”
她忍下心中的惶恐与忐忑,故作镇定,抬头冲着孟松云露出笑意。
少女的眼神平静,带着若隐似无的天真,好似有些好奇他为什么迟迟不动。
“……”
孟松云身体一僵,感受到她掌上微微使力,想抱着他的双掌,靠向年幼的孩子。
他心生抗拒,足底生根,任由姚守宁拉拽,亦一动不动,没有要将心脏还回去的意思。
他的这个动作已经很明显了,最关键的,姚守宁注意到他别在腰间的长剑又开始淌血,血光之中黑气翻扰,不时会有一张张痛苦的脸庞从剑身折射的光影之中现形,发出哀嚎之声。
“五哥,他还在等你。”
此时不是她慌乱无措之时,若是出现了意外,没有人能救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更是沉住气,不能乱了阵脚,受到孟松云的影响,从而使得此行功亏一篑。
少女的眼睫眨了眨,唇色泛白,显然已经有些慌乱,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又鼓足勇气,看着孟松云笑。
她说这话时,没有指那个等人的‘他’是谁,但她看向了孟老汉,孟松云自然知道她意有所指。
两人回到七百年前,他有了与明阳子再次对话的机会,有了向师父认错的契机,了结了七百年的遗憾。
又何必在此时犯浑,做出强占幼年孟松云心脏的事?
孟松云的神情一怔。
他看向孟老汉,孟老汉对他无比信任,却也似是担忧极了怀中的孩子,不时伸手去摸孩子的脸蛋,心中焦急,却并不敢催。
年轻的道士手臂上的力量逐渐松懈,但这颗心脏对他的诱惑力却非同凡响。
他如果想要成仙,就差这关键的一环。
朱世祯当年去世之后,曾托子孙留了线索给他,表明他若能了结因果,才能完整取回心脏,恢复肉身的圆满。
可、可如果朱世祯要是骗他呢?
他剜去心脏,修习无情道后,情感麻痹,当年与朱世祯等人相处的情景倒还记得,也记得兄弟数人结义之时曾发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可后来物是人非,时光变迁,他早就改变,谁又知道朱世祯有没有阴谋诡计?
他性情冷漠,多疑且不再轻易信任人,与人类之间有极深隔阂,凡事只信任自己——这是修习大道后带来的后遗症。
如果朱世祯骗了他,他纵使与姚守宁了结因果,也无法拿回心脏,亦或拿回心脏之后,心脏已经不再属于自己,那他到时的成神之计便会落空。
七百年的追求只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而已,他能接受这样的后果吗?
眼前的心脏是他唯一的机会,这里没有人能阻止他,他拿放入胸腔之中,他即刻法躯完整,很快便能设法飞升。
一想到此处,孟松云松懈下来的手臂重新紧绷,甚至眼中露出警惕。
“五哥,孟爷爷的话说得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姚守宁接连深呼了好几口气。
与孟松云这样阴晴不定,且又反复无常难以捉摸的人打交道非常的累,便如在悬崖之上走钢丝,一不小心便会坠入深渊之中。
她将冰冷的手紧握成拳,以指甲刺入掌心,强行迫使自己平静,说话时不要出现颤音。
“人的一生,不怕犯错,就怕一错再错,再无回头的余地。”
“我还有回头的余地吗?”孟松云的心声问道。
她听到他有回应,不由死死的咬了下嘴唇。
此时她不怕孟松云说话,就怕他封闭感应,对自己不理不睬,一意孤行。
“我……”姚守宁想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可是孟松云并非傻子,他活了多年,心思极深,自己说的话是真是假,难逃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她摇了摇头,选择相信自己的心,以诚待人:
“可是我知道,这颗心脏干净、年轻,它成长于年幼的‘你’身体之中,经历变故,正是忐忑不安之时。”她的心声这么说着:
“它还没经历过太多的黑暗,还很年幼,经不起波折,未来等待着你的师父以爱呵护,将来的‘它’会意气风发,与朱世祯他们相遇。”
“……”
孟松云嘴唇轻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