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为何……”
柳并舟没有因为陈太微暂时的让步而放松警惕,他迟疑着想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陈太微笑了笑:
“人性多疑,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身上杀意褪去,那张削瘦俊美的面容变幻,缓缓消失,显出白玉骷髅的本体。
大殿之中,众人秉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
那骷髅之上生出血肉,不多时幻化为陈太微那张秀气而苍白的年轻面容。
他的长发束起,嘴唇只有淡淡血色,他整理了一番青色道袍,理了理腰侧的明黄穗结,接着伸手一握,一支雪白扶尘出现在他的掌心,被他斯条慢理的别到了腰侧之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笑道:
“子厚,你想问我为什么愿意放弃杀死神启帝,是不是?”
此时的他又恢复了先前清冷绝尘的年轻国师的形象,不复先前的鬼魅邪气,说话时温声细语。
可在场众人却忘不了他先前现出本相后的凶残至极的样子,大气都不敢喘,收敛声息,听他与柳并舟对话。
“是。”
柳并舟心中不安,但听到陈太微发问,却仍点头应了一声:
“您这些年来,数次制造事端。三百多年前,永安帝时期曾出现过一位名叫孟青峰的道人,那是您的化身吧?”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陈太微亦终于被揭露身份,他连七百年前的来历都未隐瞒,此时自然没有必要再隐瞒这些事。
柳并舟话音一落,他就爽快点头:
“是我。”
柳并舟心略略一沉,再问:
“永安帝时期,曾因皇帝不贤而引发天雷降世,劈烧毁了宫殿,皇帝欲大兴土木重建皇宫,太祖定国之时曾立下祖训,后世子孙不得修葺神都皇城。”
“为了打破太祖的规定,当时的永安帝是得到了您的支持,最终才大修皇宫,是也不是?”
他问得直接,本以为陈太微会推脱狡辩,却没料到他似是回忆起了当初的情景,显得非常的开心,甚至小声的笑了出来,答道:
“是的。”他回忆过往,心情极好,又补充了一句:
“我四哥当年定都神京后,曾有过布局,那一场修葺皇宫,可坏了大庆国运。”
他叹息着:
“若非当年我四哥驱除妖邪,立下莫大功德,为大庆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说不定大庆还无法坚持到三十一代,可能三百多年前就已经灭亡了呢。”
这样的内情实在令人不敢置信,刚死里逃生的神启帝听到此处,咬了咬牙,眼中闪过恨、俱交加的神情。
“不仅是如此,您当时设计杀死了一位工部的小官,以‘买命钱’的形式,驱使他帮你做了一件事。”柳并舟叹息道:
“虽说您行事难以捉摸,但您性情骄傲,不屑撒谎,既然孟青峰是您,破坏大庆国运也是您,那么我猜您当时驱使那官员所办的事,都是为了破坏大庆朝命脉,对不对?”
“对。”
陈太微的眼中闪过异彩,他赞叹着:
“看样子你们所知真不少。”他想了想,又问:
“是在当年的应天书局上知道的吗?有能力无视时间的阻隔,集齐三百年前后的人,这可是辩机族人的特殊本领。”
“这种力量真是万分神奇,可惜我一直无缘得以参加。”他露出有些遗憾的神色:
“我曾窃取了守宁的一滴血液,想要参与书局,可惜最终功亏一篑。”
柳并舟见他失望的样子,心中一寒,对这个人越发警惕,深怕姚守宁在他手上吃亏。
他此时谈兴正浓,并不排斥与他沟通,他忍下心里的不安,再问:
“偷走太祖遗体,使他受妖邪亵渎,最终成为魔煞,也是您吧。”
这件往事他已经从姚守宁口中得知,因此并不是疑问,而是十分肯定。
“守宁看到了?”陈太微好奇的问。
他此时身长玉立,一头青丝仅以素净的木簪固定,身穿青袍,袖口、领边露出里面洁白干净的单衣边弦,腰系丝带,看上去清绝脱俗,笑意吟吟时令人好感备增,哪里看得出来他杀人如麻,心性狠辣的样子。
柳并舟从他口中数次听到姚守宁的名字,心中越发忐忑,不欲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道:
“您做这一切,显然是为了颠覆大庆国运,既然是这样,您今日为什么会轻易罢手呢?”
他问了半天,终于将话题转回正题之上:
“我只是一个后进晚辈,就连我的老师,在您的面前也不过是故友的十二世孙,我的脸面并不值您的承诺,您为什么会改变心意,是另有目的吗?”
陈太微嘴角边的笑意加深:
“我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想做就做了,哪有什么原因呢?”
他双眼幽幽,那两排又长又密的睫毛仿佛浓密的树荫,挡住了那双眼中的思绪:
“有时想杀人就杀了,管他是谁?”
他提起弑君之举,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