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下的椅子此时像是烧红的铁板,让她坐都坐得不大安稳,一连换了数个姿势,但仍是坦承的道:
“是的。”
说完,她将当日自己遇到孙神医的事说了,末了又提到当夜大雨降温,姚婉宁病重:
“我请了神都城里好几个知名的、相熟的大夫替婉宁看,都说不好。”
想起当时的情景,柳氏难掩疲倦之色。
她没有提到的是,有两个大夫甚至暗示她可以准备寿衣、棺材了。
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怎么忍得了?
“最终无可奈何之下,我决定冒险再信孙神医一次。”
说起这一点,柳氏也觉得有些困惑。
照理来说,孙神医被捕入狱,确认了骗子的名声,她本该对此人不再信任的,却不知为何,在这件事上又下意识的‘相信’他并没有哄自己。
此时事过之后,柳氏回忆起自己当时对孙神医的信任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不过姚翝的问话引起了她心中的不安,她很快将这一点儿疑惑压了下去,而是回忆起当日寻药的情景。
姚婉宁病情严重之后,柳氏再次去了一趟刑狱,找到了关在狱中的孙大夫:
“照他所说,寻到了他藏于医铺中的药引。”
那医铺本来被官府的人上了锁、贴了封,可西城案件事发当晚,孙神医的药铺被不知名的人撬了。
虽说案件发生第二日便有人报了官,因孙神医也是涉及了西城杀人案的当事人之一,姚翝记得官府对于这件事十分重视,曾派人过去搜拿,却没有查出什么原因。
走访附近百姓,都说没听到有宵小砸铁链锁的声音。
再清点药铺钱财,没有发现遗失,此案便不了了之,也有人猜测是孙神医招摇撞骗,得罪了人,所以有人半夜撬锁报复。
姚翝当时也知道这个案件,还曾听姚守宁后来提了一句,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时再听柳氏提起这事儿,便觉得过于巧合。
药铺锁被破坏,家产都被搬空了,里面空荡荡的一间房子,却偏偏还有一个药引,就被柳氏找到了。
他闭了闭眼睛,忍下心中的感受,再问:
“这药引是什么东西?我记得这姓孙的大夫药铺锁被撬了之后,铺内应该空无一物了,这药引怎么会还留在铺中?”
说到这话,柳氏也觉得稀奇。
可惜那药引她已经使用了,此时没有办法给姚翝看,只能比了一个形容:
“那药引装在一个黑色的皮盒子之内,纹路十分奇怪,药引约有这么大,”她伸出双手一合,圈出一个约鸡蛋大小的圆:
“呈鹅黄色,有些似蜜腊,看上去十分有光泽。”
开始她还有些担忧这东西从未见过,不知孙神医是从何处取得。
但后面孙神医得知她取了此物之后,却十分笃定的道,这就是药引,天下独一无二的,能解姚婉宁之疾。
“他跟我说,只得药引还不够,他特地交待,需要我在昨晚的子夜时分,取白陵江的水,作为煎药之用。”
说完,柳氏就道:
“你也看到了,那药不是骗人的,一碗药喝下之后,婉宁便疾病全消,能下地行走。”
她一直以为孙神医就是骗子,可此时看来,孙神医并没有骗她,姚婉宁是真的病好了。
柳氏说道:
“今日婉宁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姚翝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从理智上来说,他相信柳氏所说的话,虽说孙神医此人疑点重重,但姚婉宁病愈是不争的事实,柳氏在当日女儿病危的情况下,丈夫不在自己身边,病急乱投医完全是可以想像的。
但从直觉上,他意识到姚守宁说的话应验了。
无论是当日她说看到西城案件的死者张樵身上有黑气钻出,陆执、孙大夫的神色不对,还是后来柳氏遇上孙神医那日,她情绪激动,感到不安,继而今日看到姚婉宁额头的红痣,说出妖邪‘烙印’、白陵江等,都与柳氏所说吻合。
他不愿意相信真有妖邪,因为那事关他女儿的性命,可却又无法解释姚守宁所见、所说。
同时姚婉宁眉心处的那粒血红小痣确实诡异,他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偷偷找个青峰观的道士来家中看看,却听柳氏道:
“说来我也有些内疚。”
她叹了口气:
“当日我脾气急躁,见婉宁喝了药迟迟不好,又回想当日孙神医看病马虎,疑心他只是想骗钱,便生了想打砸医铺的心。”
若非她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至于使姚翝找地痞闹事,想要揭穿孙神医真面目。
“如果没有这桩事,说不定当日也不会使妙真、庆春的马受惊,冲撞人群,引发张樵发疯,再令世子背上人命官司……”
这些事情如果都没发生,刘大自然死亡,已经埋骨他乡,民不举、官不究,将来大不了赔些银钱给他家里人,相信此事便悄无声息的掩过了。
哪知就是因为这些巧合,使得刘大死不冥目,最终被挖出尸身检验,自己一双侄儿女被抓入牢中,她眼里涌出泪光:
“现在你也因找地痞闹事,可能要被刑狱司抓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