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干的?”
韩阳志自从师父师弟被人杀害之后还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怒火,他的眼中爆出血丝,攥着阿乔手腕的手也没控制住力道,阿乔痛得哆嗦了一下。
韩阳志耳中突然回想起桃红柳绿和郝婆婆的话,咬牙切齿道:
“是不是郝婆婆说的那个人?”
阿乔抖着嘴唇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睛里是深深的恐惧,他说:
“他不是人,他是个疯子。”
韩阳志摩挲着貂儿肩头一个牙齿印,那伤肯定咬得极深,虽然皮肉已经痊愈,却留下了擦也擦不掉的痕迹,韩阳志一拳砸在墙上,低吼道:
“畜生。”
阿乔还是第一次对别人展示自己努力隐藏的伤疤,他抖着身子,说:
“我一直都很羡慕貂儿,幸好他没有和我一样落到那样的地狱里去,那里一点阳光,一点温度都没有,我真的好冷也好害怕。”
“我从有记忆的时候起每天就只有喝不完的药汁,泡不完的药水,如果拒绝就要挨打,本来和我一块儿的有五个孩子,等到我十六岁的时候,最后一个每天一起泡药的那最后一个熬不住也死了。他就死在药水里,冰凉凉的,黑色的药水一动,他白的像纸的身体也会动,可他明明已经死了,为什幺还会动呢?”
阿乔说到这里有些神色恍惚,他说:
“我才明白,我虽然活着,但是和死人有什幺差别啊!所以我就借着这个机会假扮尸体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
“我从来没有从那个地方出来过,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走着走着就肚子饿了,再走着走着就没印象,反正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温楼,我还以为自己被抓回去了,所以就觉得很害怕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然后是你把我把我从那个地方拉出来,你叫我‘貂儿’,我那时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就觉得你的手是热的,怀抱也是热的,很舒服。你既然叫我,那我就是你的貂儿。”
韩阳志听着阿乔将三年前二人相遇之时的事情娓娓地再说一遍,感觉喉咙里似乎被堵住一样难受,他听见阿乔又接着说:
“和你在一起的那一段时光里,我才明白原来我是个活人,我也可以感受到体温是什幺样的,原来活着也很好,你能抱抱我,我就算是立时死了也没有什幺可遗憾的了……”
韩阳志只觉得鼻子发酸,他紧紧搂住阿乔,哑着嗓子吼道:
“别说了!”
难怪阿乔那幺讨厌喝药泡澡,难怪阿乔会假扮貂儿留在自己身边,难怪重逢以后阿乔就算是亲热也不肯脱衣服给他看。
韩阳志问道:
“那到底是什幺地方?”
“药庄。”
阿乔艰涩地吐出这两个字以后仰起头,逼着自己将眼泪鼻水逼回去,费力地吞咽下心中的痛苦,颤抖着说:
“在别人眼里我不过是用来提升修为的工具,就算是这样肮脏破烂的身体,你也喜欢吗?”
韩阳志抚摸着手底下的伤痕累累的冰凉肌肤,只觉得似乎有一把小刀在自己心头掏挖不止,他清楚的记得三年前这具身体是怎样的青涩无暇,那时候的阿乔还会笑,虽然也是冷冰冰的,但是毕竟是貂儿的孪生兄弟,他身上还能看见一丝与貂儿如出一辙的纯真。
可是三年后,这一切都毁去了,他终于明白现在的阿乔身体为何会如此虚弱,性格又为什幺会这样冷漠古怪,难以相处。
韩阳志比阿乔高大半个头的高度,阿乔整个人都被韩阳志压在墙上,韩阳志的头错开来,抵在墙上,说:
“喜欢,我那时候就说过的,只要你不后悔,我不管你是什幺样子都喜欢你。我只是后悔那天在西山之上没有抓住你的手让你走了,若是拼死也紧紧抓牢你的手,是不是就能一直将你留在我身边?”
阿乔呜咽一声,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其实那天能见到亲生父亲,我也不是不高兴,可是我害怕那样的药人身体若是被发现,你们会讨厌我,也害怕你知道我不是貂儿以后会憎恨我……”
韩阳志替他穿好衣服,安抚说:
“乖,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阿乔身体不好,趴在韩阳志怀里哭着哭着就精神不济,韩阳志索性将他抱起来送去貂儿屋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昏睡过去了。貂儿看见韩阳志以后有一些心虚,小小声与韩阳志说:
“我没忍住把将假装不会解桃花蛊的事情和哥哥说了,刚刚哥哥有点生气的。”
韩阳志说:
“现在没事了,你给他点一只安魂香。”
貂儿点点头,这时候却看见纪雁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纪雁打手势示意貂儿要好好清洁牙齿,而后瞧瞧对着韩阳志一个眼神。
韩阳志会意,对貂儿说:
“我出去一下。”
而后韩阳志跟着纪雁走出屋子,纪雁手持一盏油灯,在前面慢慢走着,韩阳志只能看见他有些清瘦的背影。
纪雁将韩阳志带到楼下的饭厅,他将油灯放在桌上,而后示意韩阳志坐下,韩阳志坐到长凳上,就见纪雁在桌上摆了纸砚,而后抬笔,慢吞吞地写道:
【你方才与阿乔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韩阳志有些吃惊,他方才与阿乔两人情绪都很是不稳,居然连不会武功的纪雁的呼吸声都没有听见。
纪雁又写道:
【桐树和我说你和貂儿是一对。】
韩阳志想起对方算得上是貂儿的“师娘”,肯定维护貂儿一些,若是知道自己同时与貂儿和阿乔暧昧不清肯定生气,于是措辞辩解道:
“我……”
纪雁抬手制止,继续写道:
【我也不清楚你和他们俩到底是怎幺回事,但是貂儿跟着桐树学蛊术的时候就一直念叨要去找你,对你是一片真心;我方才听了阿乔那孩子的话,也知他对你绝非假意。】
纪雁的字迹很工整,写字的时候人坐得笔直,韩阳志看见他一脸认真地写下这些,有些不好意思,说:
“纪叔叔,您说的对,我喜欢貂儿的同时也是放不下阿乔的。”
纪雁想了下,提笔写:
【‘情’这一字最难断是非,我来给你讲讲我和桐树的故事,你也许会更明白感情是什幺。】
【我和桐树的事要从我的家族说起,我十岁之前一直在京城度过,我爹是那时候的宰相,我那时候锦衣玉食,可从没想过后半辈子会来苗疆这种苦地。】
韩阳志看见“宰相”二字,心里突然打了一个突,突然打断纪雁道:
“不知您可知道当年宫中一位名叫纪鱼儿的娘娘?”
纪雁听见这个名字,眼神飘忽了一下,在纸上写道:
“纪鱼儿正是家姐。”
韩阳志按捺住心中的惊讶道:
“纪叔叔,你可知道纪鱼儿是阿乔和貂儿的亲娘亲。”
纪雁闻言手一抖,狼毫上的墨水被甩出一点落到纸上晕染开一大片,纪雁激动得似乎都忘了自己不能说话的事情,对着韩阳志嘶哑的“嗬嗬”一声,韩阳志见到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韩阳志说道:
“千真万确!”
接着他就将自己所知当年懒鬼色鬼如何掳走皇宫中的纪鱼儿,纪鱼儿如何成为懒鬼的妻子,又如何为贪鬼产下一对男婴的事情与纪雁说了,纪雁听得浑身颤抖,居然是落下泪来,他复又拾起方才激动之际丢下的毛笔,写道:
“这样说来我居然那两个孩子的舅舅,难怪我瞧着貂儿总觉得像姐姐,桐树也总说貂儿长得像我没被毁去容貌之前的样子。”
俗话说外甥像舅,韩阳志闻言打量纪雁,虽然他的脸色有疤痕,不过五官轮廓的确有几分熟悉。
纪雁接着写道:
【当年正是因为姐姐被江湖人掳走的事情,爹爹多次上书求皇帝彻查此事,皇帝没有查出所以然来,反倒是被我爹逼得烦了,他本来就嫌我爹手中握的权利太大,没多久就寻了由头治了我纪家的罪。宰相府上下男丁下狱,女子充妓,我那时候才十一岁,那些查封我家的官员瞧我年纪小,就将我塞到流放的队伍里,一路锁着赶到了黔州来。】
韩阳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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