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豆,黑米,莲子,银耳,都是过去那些熟悉的食材,可是心境,再没有当初站在母亲脚边等待的那种心情了。
周嘉鱼没吃,她看着胡烨,忽然问了她一句话。
胡烨惊的,勺子啪的一下就掉在了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满脸的不可置信。
就在一秒前,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会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的女儿,在问她,如果我想去英国呢?
胡烨连连点头,眼眶里激动的全都是眼泪。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异常顺利,有胡烨和周景平的帮忙,周嘉鱼以交换生的身份从c大交换到伦敦大学的音乐学院,英国那边有胡烨现任丈夫伯明翰总经理的社会身份为她打点,一切容易很多。
最近城里这帮世家子弟的圈子忽然无端沉寂下来,没有了纪珩东三天一小庆五天一大庆的饭局,没有了褚唯愿叽叽喳喳的八卦消息,没有了陈家兄妹的秀恩爱互相斗嘴,好像一夜之间,这些常常聚在一起祸害人间的祖宗们都相继走了。
连着周嘉鱼,也要走。
走的那天,北京的天气一直被雾霾笼罩,半空中像是罩了一层灰色的幕布,空气中都有着离散的末世感。
航站楼里广播声不断,不停的宣布着最近停飞的航班,胡烨和周嘉鱼推着行李车,来送她们的人只有周景平一人。
行至登机口,三个人在机场告别,气氛开始变得沉默。
周嘉鱼穿着到脚踝的黑色大衣,带着宽沿的帽子,站在安检外迟迟不动身。
胡烨虽然着急,也不敢催她。
周景平看出周嘉鱼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走吧……”
周嘉鱼离周景平第一次这么近,或者说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观察他。
记忆中的父亲不在是多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眼角有了好多的皱纹,眉宇间没了当年的轻狂,现在更多的,是一种容忍的稳重。
“到了英国听话,那边上学干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了,更要懂事一点,也得学会保护自己,遇上什么困难不要硬撑着,一定要找你妈商量,我这个身份不好常去看你,有时间了,就给家里来个电话……”
周景平说了一半,眉间隐有哀坳。
他推着周嘉鱼,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周嘉鱼被周景平推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身朝他跑了过来,死死的抱住他。“爸……”
这一声爸,父女二人同时流了眼泪,周嘉鱼痛哭失声。
人一旦在分别的时候,内心就会变得无比感性柔软。她虽然和周景平斗争了这么多年,不曾发自内心叫过他一声爸,可是站在即将国度两隔的岔口,周嘉鱼还是由衷的舍不得他。
他用他别扭骄傲的方式保护了她十几年,虽然有不足,有遗憾,有悔恨,可是他始终都没有当周嘉鱼这个不争气不听话的女儿是个累赘,也不曾因她有半分羞愧。
周嘉鱼躲在父亲宽阔温暖的肩膀里,啜泣不止。
“我知道自己这么走了很自私,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做了很多……很多错事都还来不及和你们道歉,可能你们永远都不想……不想再原谅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事情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你们原谅我好不好?你让王谨骞回来好不好?”
周嘉鱼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哭的一抽一抽,站在熙熙攘攘的大厅,说到最后,她近乎哀号。
“爸爸,我是真的很爱他啊……”
☆、第六十七章
转眼三个月过去。美国迎来了最热闹的圣诞节之后伴随着狂欢和香槟又悄悄送走了她,今年的圣诞节在平安夜那晚下了大雪,持续了三天没停。
满街的圣诞树松翠的枝丫上压着白白的雪块,让人很容易想起中国的春节。
三个月的危机公关,忙的人应接不暇,全威尔投行上下,都为这三天假期有了难得休息的机会。
卓阳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正喝着一杯咖啡,浅浅抿上一口,舒服感慨。“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想家,满大街全都是跟你笑着说as的人,你说什么时候我能回去给我爹妈磕个头说句过年好?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望着窗前笔直站立的男人,那人好似对这话充耳不闻。
卓阳摊了摊手,揶揄道。“你好歹也说句话啊,从我来你这屋里快二十分钟了吧,怎么着?你也想家?也每逢佳节倍思亲?”
办公室的暖气打的很足,王谨骞一件高领黑色毛衣穿在身上,显得背影越发挺拔消瘦,他垂眼看着楼下,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想家?
哪还有家呢?
一个过了自己二十八岁生日即将跨入三十大关行列的男人,没有恋人,没有妻子,没有孩子,在一个没有任何归属感的国家每晚回去之后面对自己的只有冷冰冰的空气和有回声的卧室,那是公寓,是不能被叫做家的。
大厦对面的蛋糕店和商场陆续的开了门,有年幼的宝宝被妈妈抱着去买好吃的巧克力点心,王谨骞注视着,慢慢收回目光,转过身来。
“老威尔的病怎么样了?”
卓阳放下杯子,正色道。“做了第二次开颅手术,没有预期恶化的术后感染,能够清醒的吃流食和进行简单的语言交谈了。”
“总得来说,是好现象。”
老威尔病重,纽约就是个是非之地。为了避免媒体和别有用心的人对年迈布鲁士造成不必要的刺激和影响,和投行的公关及律师团讨论过后,王谨骞决定把布鲁士送到洛杉矶去治疗,那里不仅有全美最厉害的脑外科专家,相对于环境,也更利于病情的恢复。
“别人都是巴望着他赶紧……”卓可能是字眼太沉重,卓阳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估计全投行上下,就你一个人希望他能醒过来了吧?”
“王谨骞我提醒你,就算是他恢复过来了,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坐你现在这把椅子了。”
王谨骞皱眉,一字一顿。“不用你提醒我。”
“其实你跟我一样不希望他死不是吗?”王谨骞踱步走近了些,不动声色的看着卓阳。漆黑的眸子里有说不清的情绪在里面。“在他没有正式的遗嘱文书公布之前,我不会走。”
两个人是从大学一直互相扶持到现在的关系,虽然之前也会为了某桩交易提案吵得不可开交,但是这样冷硬的气氛还从来没有过。
卓阳是一个待事很温柔的人,向来不愿意和别人尤其是王谨骞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他遇事总是习惯性低头和妥协。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站在办公室里对峙,彼此看了一会儿,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