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印着他的一寸照片,洋洋洒洒地写了三行个人资料。
周嘉鱼看不懂那些专业的单词,但是她知道,这个人确实是原野,那个跟她热恋三年然后转脸和别的女人结婚的人。
他现在事业有成,一幅画作能够在这个世界著名的城市中展览,然后大大方方将他以前最看重的利益和金钱挥洒做慈善。
除了原野那个名字以外,让周嘉鱼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承办公司那一栏的背后,印着一个蓝眼睛的中年男人和一位亚洲女性的合照。
那是英国伯明翰文化公司的经理及其华裔夫人的照片,夫妇两人这次承办展览所得费用将悉数捐给被父母抛弃的先天性缺陷儿童,好大的噱头。
那个女人,周嘉鱼就算和她分开这么多年,也无法忘记。
一个是在她幼时就把她抛弃的生母,一个是耗尽她心血感情然后投入别人怀抱的初恋情人。他们两个,在周嘉鱼不知道的地方,联手做着孤儿的慈善。
还真是讽刺啊。
然后,周嘉鱼做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卑微愚蠢的一件事。
展览馆就在地铁出站口步行五分钟的地方,参展门票二十英镑。
她背着琴,拿着窗口漂亮的女孩递给自己的入口磁卡,踌躇不前。
在她不过几十米远的地方,有媒体记者对着展厅中央的展台正在采访,她一眼就看到了原野,也看到了对着镜头微笑致辞的那对中年夫妻。
原野旁边有甜美体贴的妻子,他们两个陪着前来参观的游客正在一幅画旁耐心的讲解什么,那副画面,与当初在上海自己和原野初次见面的何其相似。
他一只手揽在雷晚的腰上,讲到共鸣处,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周嘉鱼慌忙转身,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站在众多同来看展的人中,她像个异类。
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英国之行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在同一个地方,看到两个曾经都把自己弃如敝履的人。这两个人,一个颠覆了周嘉鱼的亲情认知,一个颠覆了她对爱情最起码的信赖和憧憬。
她把入口磁卡还回去的时候,那个漂亮年轻的女孩还用遗憾的口吻问她,不喜欢这里的作品吗?
周嘉鱼微笑着在门口的捐款箱里放了自己口袋里全部的英镑,头也不回的走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周嘉鱼穿着礼服长裙,又托着琴箱,如果穿过两条街跑回酒店未免太累赘了些,展览馆的外头有一圈别出心裁的遮光设计,周嘉鱼找了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躲雨,想等雨势小一些再回去。
她坐在一块石凳上,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只感觉眼中的情景变的越来越模糊。
雨越下越大,身边的游客来了又走,不曾有一个给她递过一把伞送上一张纸。
王谨骞就是这个时候看到周嘉鱼的。
他从会场开完会出来,晚上有一个东道主举办的晚餐会,中间隔了两个小时,他拒绝了众多合作方下午茶的邀约,带着司机在街上兜兜转转看景儿打发时间。
王谨骞潜意识的,让司机沿着音乐学院那条路开,等到了地方他才想起来,这个点儿,哪儿还有考试呢,估计那个傻大姐早就回酒店睡觉去了。
于是他吩咐司机回酒店,打算换身衣服去参加晚上的餐会。
结果在前方掉头的时候,他就在展览馆的长廊下看到一身灰裙的周嘉鱼。
她低着头,头发两侧遮住了半张脸,长长的裙摆落在地上,四圈都被打湿了。旁边放着一个和她坐下一样高的琴箱。
王谨骞声音一紧,忙让司机停车。
结果车子停下了,他却坐在里面一动不动了。
透过黑色的镀膜,王谨骞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周嘉鱼在哭,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哭。第一次是在来的飞机上,她戴着眼罩,但是依然能从她的耳鬓看到晶莹水珠不断下落,最后消失在发丝中。
王谨骞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看了能有长达十分钟之久。
最后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儿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王谨骞才开门下了车。
一把黑伞,一身黑衣,一双质地精良一尘不染的皮鞋。
头顶不断砸下来的水珠瞬间消失,周嘉鱼懵懂仰头,直直的撞进王谨骞漆黑平静的瞳孔里。他看着她,抿唇,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要不要跟我走?”
最后演变成了,周嘉鱼背着琴,王谨骞背着她,一只手还打着伞。
两个人坐进车里,王谨骞不问她为什么在那里,不问她为什么哭,直接让司机送他们去了一家当地很棒的餐厅。
这个时候,王谨骞不认为追其根底或者放任周嘉鱼独自一人回酒店是很聪明的做法,他想,既然上天这么眷顾他,让两个人又一次相遇,那就一定不要浪费这次机会。
王谨骞给吱吱作响的岩石鸡腿浇上汤汁,隔着一阵白烟问周嘉鱼,“考试通过了吗?”
周嘉鱼咬着刚烤出来的黄油面包,烫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得半个月呢!”
王谨骞倒了半杯柠檬苏打给她,“什么时候回去?”
“唔?”周嘉鱼把冰水含在嘴里,过了会儿咽下去。“后天吧,后天回去。”
“你不是来开会吗?怎么这么闲有时间出来。”
她刻意回避两人下午的尴尬,寻常聊天一般。
王谨骞淡淡一笑,“晚上休息没事儿干,正好碰上,带你开个荤。”
“小伙子有良心。”周嘉鱼豪迈的拍拍他,一挥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来。“为了感谢你上次救命的恩德,这顿我请你!”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