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被发现我就死定了。”他指着角落里蒙着黑布被藏起来的画作,“我该谢谢你才是。”
展厅门口似乎有人在喊他,男生转身欲走,周嘉鱼站在原地低下声音紧张的问他。“那它真的拍卖了一百八十万?”
男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回头冲她眨着眼。“当然没有,我随口说的,你保密。将来要是真卖了我分你一半。”
他一边往前跑一边朝她挥舞着手臂,双手合十作拜托状,身上的蓝格衬衫在布满阳光的展厅里格外耀眼。
十九岁的周嘉鱼站在那幅画前,心跳的飞快。
当晚艺术展览顺利落幕,c大与b大进行联谊,所有参与此次展会的同学不分系别不分学校,在露天的大排档里尽情谈笑,气氛嘈杂鼎沸。
周嘉鱼和同校的学长坐在一起,拿着冰镇的啤酒碰杯,身后有人碰她的肩膀。她转头,中午见过的那个男孩子手里举着和她同样的玻璃杯,冲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嗨!”
在露天的大排档里,烟熏火燎的烧烤气息里,在彼此口中苦涩冰凉的啤酒味道中,b大漂亮高挑的音乐才女周嘉鱼被大家起哄着,与c大美院的不羁才子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的牵手和拥抱。
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开始了。
原野和周嘉鱼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北京,每天保持着两通电话的频率进行沟通,周嘉鱼从小生活独立,哪怕对待男朋友也没有丝毫粘人,而对于原野这样一个天生桀骜不驯自命甚高的男生来说,周嘉鱼这种洒脱的态度恰好是他十分喜欢的。
有的时候逢上周末,周嘉鱼会背了琴去c大看他。在原野的画室里,她坐在画室的一角安静练琴,他站在她不远的地方嘴角含笑,拿笔涂抹。到了长假期,原野带着她去写生去爬山去滑雪去蹦极,他待周嘉鱼温柔尊重,从来不曾有过轻薄行为,这一切,都让自小情感缺失的周嘉鱼觉得生活对她也并不苛刻。
偶尔有空,周嘉鱼也会带着原野和家里的发小朋友一起吃饭,她大方的牵着原野的手,把他介绍给自己最信任的亲友。
都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同性,这话用在男人身上也不例外。纪珩东第一次见到原野的时候,就私下里跟周嘉鱼说,鱼儿唉,这男的跟你不合适。江北辰跟周嘉鱼碰杯,言辞恳切,鱼儿,这男的身上别的我没看见,重名利那个劲儿可比我这生意人来的都重。后来战骋从荒山里训练归来也瞧见过一次,寻思了半天跟周嘉鱼说,这男的不行,比王谨骞还叽歪,你容易吃亏。
周嘉鱼那时候一根筋,也认死了原野。在她的意识里,原野虽然孑然一身,但是他那个午后带给她那个笑容,言谈间那种自信,是别人不曾有过的。她指着一众朋友言之凿凿,我告儿你们,原野他有才华,有你们这些俗人没有的东西,少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在周嘉鱼这话没说多久,她就迎来了恋爱中与原野第一次战争。
原野是单亲,妈妈去世的早,家里只留下一个嗜酒成性热爱搓麻的爸爸。画画本身就是个烧钱的行当,何况是在c大这样的国内名校,周嘉鱼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多少有一些了解,于是常常背着他买好了画笔和画布快递送到他的画室。
起初原野接受的很别扭,为此也跟周嘉鱼生了几回气。周嘉鱼不放在心上,只打着哈哈说今后你卖画赚了钱还给我就好了。久而久之,原野在物质这方面,对周嘉鱼就形成了一种依赖。
周嘉鱼的家庭是她一直避而不谈的话题,有时候原野问起过,虽然她回答的不明朗,但是原野也依稀能感觉到周嘉鱼是个不一般的女孩,加上之前几次介绍朋友给他认识,那一桌子的人无论是穿戴还是言谈,皆是不可小觑的。于是原野自然而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周嘉鱼的身上。
转眼就到了毕业的时候,毕业前夕,他特地坐飞机到周嘉鱼的学校,张口就要两百万。
周嘉鱼懵了,诧异问他。“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不是有一家广告公司想聘请你做画师吗?”
那个时候的原野一心只想做出名的画家,办一场专属于自己的作品展览。他愤然辩解,“我有才华有本事,凭什么要给别人打工?嘉鱼,将来我们在一起是要结婚生子的,我就拿着那么一点微薄的工资怎么养活你?”
周嘉鱼觉得不可思议,试图和他讲道理。“我们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筹划展览的事情,现在画家这么多,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名的,你看看毕加索,看看梵高……”
“够了!”原野打断她,情绪激动。“你要等到我死了吗?那个时候我的画就算再值钱我也不知道了!”
周嘉鱼自知比喻不对,慌忙跟他道歉。“可是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啊………”
“你拎得起那么好的包,养得起别人不要的聋哑孩子,就不能拿出一笔钱让你男朋友开个画展?周嘉鱼,我连展厅都租下来了。再说了,你不是还有那么多有钱的朋友吗?借一点就这么难?”
周嘉鱼看着原野熟悉又陌生的那张脸,神情凛然。
那一次,两个人整整一个月没联系。后来,周嘉鱼从寝室摔倒住院,期间给他打了好多个电话发了好多条信息,可是直到他却一直没回。再后来,她被接回北京家里,想着找他好好谈一谈。可是没想到,却看到他坐在另一个女孩的跑车上呼啸而去的样子。
至此,周嘉鱼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这段贯穿她大学始末的恋情,彻底告终。
如今看着c大校园美术厅张贴的那幅面孔,也不知是心中那些模糊的恨意还是对过去仅存的回忆,周嘉鱼竟鬼使神差的就走了进去。
展厅空旷,冷气开的很足。一进去就有刺鼻生硬的的油漆味道,地上铺着厚厚的泡沫纸,有工人在搬运着即将进行展览的画作,他们动作小心,生怕破了这艺术品分毫。
在大厅的正前方,那幅《巴黎的春天》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许是年头长久,颜色相比几年前的那幅陈旧了很多。
周嘉鱼站在来回穿梭的搬运工中,像个异类。
在她身后,有穿着浅色衬衫米色休闲长裤的男人轻轻抱住她,声音缱倦。
“嘉鱼,我好想你。”
☆、第十一章
周嘉鱼几乎是本能的挣脱开身后男人的怀抱,动作剧烈往后垮了一大步,眼中除了对自我保护而产生的那种警惕之外,还有一种让人说不清楚的厌恶。
原野没想到周嘉鱼是这样的反应,双手甚至还保持着刚才圈着她的姿势。他讪讪的放下胳膊,自嘲道。“这么紧张干嘛?只是一个见面礼而已。”
几年过去,原野的变化很大。
在校园中志得意满的傲气少年如今蓄起了一圈胡子,眉眼低沉而世故。身上浅蓝色的衬衫也被价值不菲的高级成衣代替,就连那双干净的手,现在都戴上了繁复精致的戒指来做装饰。
周嘉鱼看着他,曾经觉她得再熟悉不过的手臂和呼吸如今让没理由的觉得恶心。
她冷笑,“原先生对陌生女人都是行这样的见面礼吗?”
“你不是陌生女人。”原野上前一步试图拉进自己和她的距离。“嘉鱼,我真的很想你。”
他目光从周嘉鱼白净清透的脸上一路游移,语气亲昵。“两年多不见,你好像成熟了点。”
周嘉鱼一分钟都不想和他多待,攥紧了肩上的背带转身就走。回身的时候身上裙摆在空中转出一道很优美的弧线。
原野怒极,一把拽住她的手。“装什么清高?来我的展厅不就是想来看我的吗?怎么,现在我站在你面前又要走?”
周嘉鱼错愕,“看你?对,我是想来看看,一个曾经把自己卖给女人的男人现在混的有多好,想来看看你引以为傲的画作到底实没实现被全天下人都知晓名字的梦想。”
有些话是自重伤以后始终来不及说的,这些话在周嘉鱼的心中从最开始的不舍不甘慢慢变成了悔悟痛恨,今天这场相遇,恰好宣泄了她所有的情绪。
“一幅画三百万,原野,你也不过这个价格而已。”
周围全都是布置会场的工人或者他画室的员工,两个人站在空旷的大厅话音都不低,男人要尊严,尤其是原野这样功成名就的男人。现在被周嘉鱼这样毫不留情的指出自己最羞耻的一段日子,心里那些对她的歉疚也从嘴里演变为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