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行人也纷纷四散奔逃,但更多的人早有准备,拿出从家里带出来的雨伞。
顾俞紧急把自行车一刹,转向一边的人家屋檐下避雨,但在两人站定之前,猛扑而下的大雨已经把陶嘉淋成了落汤鸡。
顾俞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因为伸手帮陶嘉挡了一下雨,整件外衣都是湿的。
陶嘉擦擦自己脸上的水,看起来有些呆若木鸡,浅褐色的头发凌乱无序翘在头顶,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沾着雨珠。
屋檐下的空间有限,这里的屋子也没有人在住,陶嘉望着细细密密的雨,后知后觉地感到冷,又往里头缩了缩。
顾俞摸摸他的外套,皱眉发现不能再穿了,湿衣服穿在身上更容易感冒,稍微思考半晌,顾俞就说:土土,把羽绒服脱了。
陶嘉冻得瑟瑟发抖,想往顾俞怀里靠,想起自己一身的水,又停下动作,闻言,乖乖把羽绒服脱下。
顾俞把他的白毛衣套在陶嘉身上。
哥哥,你不冷吗?陶嘉瞅他只穿着一件单衣,连忙把手放在顾俞脖子上,刚刚陶嘉才把手蹭干捂热了。
不冷,顾俞的嗓音仿佛也带着湿润的雨意,淡而柔和,我给爷爷打个电话,和他说迟一点回去。
陶嘉才不相信他不冷,索性挨在顾俞身前,试图给他挡住飘飞溅起的雨点。
与此同时,陶嘉听见了顾俞的话语,脑中似乎有什么印象一闪而过。
大雨、爷爷、不能出门。
电光火石间,陶嘉竟然清晰地回忆起了昨天的场景。那是即将睡觉前的夜晚,陶嘉因为口渴偷偷跑下楼去拿牛奶,正好碰上爷爷。
小顾说明早要去给你买新手机,爷爷端着老年枸杞茶,敲敲自己的脑袋,想起一事,你让他下午再去,咱们这地每到中午就容易下暴雨,天气预报也不准。这事你记住啊,我老了记性不好
那时候顾俞在二楼洗澡,陶嘉回房喝完一瓶牛奶,逐渐犯困,决定第二天再去劝阻,认真把警告写在日记本上后,倒头就睡。
陶嘉:
好蠢,为什么不能直接敲门进浴室告诉哥哥。
顾俞听完了事情始末,先是好笑地捏捏陶嘉沮丧的脸,而后目光微微一动,低声问:土土,你能记起来昨天的事了?
陶嘉赖在他怀里,耳边是几乎覆盖天地的雨声,把世界切割成外面和屋檐下两个部分。认真把昨晚发生的事回想一通,陶嘉肯定地点点头,半晌后忽而睁大眼睛欢呼:哥哥,我的记忆快要回来了!
顾俞扶在他腰间收紧的手,骤然一松。
第8章 12月31日 发烧
【12月30日大太阳】
【记起来了昨天、甚至前天的一些事情,我的病要好起来啦!】
陶嘉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就像头顶圆圆的太阳一样敞亮。
因为他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回忆起几天前的事情,那些模糊的细节突然穿破屏障,进入到陶嘉的小脑瓜里,如同被抹去水雾的玻璃,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爷爷听说陶嘉的健忘症要好了,特意抓了家里养的土鸡去宰,说要给他多补补脑子,肯定是在老家吃得多,病才好得这样快。
而奶奶在跨年的这一天,和顾俞一起买了糯米粉,揉搓成团,又剁了猪肉鲜虾等材料为馅,准备酿成粄。
陶嘉站在大锅旁,看着奶奶将芭蕉叶铺进锅里,抹了油,酿好的粄团齐整摆在上边,馋得直吞口水:奶奶,都有什么馅儿?
奶奶笑着说:大部分都是小顾酿的,你问他。
陶嘉又眼巴巴去望掌勺的顾俞。
顾俞瞧起来心情也不错,感觉到陶嘉的视线,好笑道:你喜欢吃的都酿了,分了三种馅。
陶嘉满意了,心里掐着点,准备到时候第一个过来捞出锅的糯米粄粄。
爷爷也进来了,身上围着围裙,身形高大而笔直,除了鬓角白一些,半点也瞧不出来上了年纪,他挥挥锅铲,驱赶没事干的陶嘉:别闲着,出去把鸡喂了。多运动才对身体有好处。
于是陶嘉老老实实去喂小黑带领的一众母鸡。
不大的厨房里剩下了两个老人和顾俞,陶嘉的爷爷看了一下蒸鸡火候,又瞥了眼安静站在锅旁边的顾俞。
小顾啊,他最后还是慢吞吞开了口,语调拖长,等顾俞应了一声才道,土土这个病,是真的快好了?可别骗我老头子。
顾俞:确实有好转的迹象,土土已经能想起来忘记的一些事情了。
爷爷皱眉摇头,疑惑嘀咕:这么年轻,也和我这种老头一样得健忘症,真是奇怪不过能好就没事,钱不能省,该做的检查做了,该吃的药要哄他吃。
爷爷也知道陶嘉一向不喜欢吃药,想来顾俞暗地里应该是费了不少功夫。
顾俞洗干净手,从旁边取了双筷子,把芭蕉叶上的糯米粄一个个翻身,闻言抬眼:好。
爷爷犹豫了一会儿,又试探性问:土土父母那边你有没有说过?
顾俞动作一顿,语气依然极稳:伯父伯母还在国外,听说最近在跟进项目,联系不上,暂时没有告知他们这件事。
等能联系了,要打个电话。爷爷往灶火里塞了两根木头,一边说:毕竟是土土的父母。如果他们反应激烈,你也不要着急
旁边洗青菜的奶奶突然捅了他一胳膊,瞪了一眼,开始打圆场:小顾是会急的人吗?人生病谁也预料不到,土土都和小顾在一起多久了,还能怎么地?
顾俞没吭声,他今天穿着一件正红色的毛衣,是之前陶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愈发显得身长肤白,就是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脸色不够红润。
爷爷咳了一声,说: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土土的父母太疼他了,现在土土生病,小顾你肯定会担点压力如果他们话说得太过分,也别忍着,怼回去就得了,有我老头子给你当靠背。
奶奶接话,絮絮叨叨:就是,小顾对土土有多好,咱们都能看见。
没事,顾俞终于开了口,情绪似乎没受什么影响,他们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陶嘉的父母确实没有对他说过太重的话,甚至连指责都没有。
在一起之后,陶嘉在自己父母跟前和老母鸡护崽一样护着顾俞,不容许他们说半点顾俞的不好。因此顾俞曾听过的最难听的话语,不过是陶嘉的妈妈红着眼圈,低声说:
如果当年没认你为资助对象就好了,这样土土不会碰上你
顾俞垂下手,盯着筷子上粘的糯米。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陶嘉喂完鸡鸭们回来了,爷爷奶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闭上了嘴,不再谈论令人烦恼的事情。
陶嘉欢快地走进来,两只手藏在身后,站定在厨房门口,对里面的几个人眨眨眼:你们猜我在小黑窝里发现了什么?
顾俞在看见进来的人身影的一瞬间,稍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眼神也转为柔和。
在鸡窝里还能发现什么,顾俞没戳穿陶嘉拙劣的谜题,顺着问:是什么?
小黑生了个很大的鸡蛋!陶嘉把手伸出来,掌心里果然躺着一个大得异乎寻常的鸡蛋,他得意道:肯定是双黄蛋!
顾俞接过那只大鸡蛋,蛋壳上还带着陶嘉的体温,暖暖的。
明早给你做早餐。顾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