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珩已经做好了将小皇子送去上书房的准备,然而真正想到那一幕,想到小皇子迈着小小的步子从紫宸宫离开,去上书房,仍然心中微怅。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陌生的、新奇的、柔软的,仿佛不应该属于他的情绪。
“父皇?”
司珩低头,小皇子又递来一截木头。
司珩按他所求,将木头削好,磨去毛刺,再还给小皇子。
“从秋猎回来之后,就去上书房上学吧。”
司珩想,如果小皇子不想去,再晚两年去上书房也可以。
“和皇兄们一起吗?”司若尘问。
“对。”司珩想,小皇子或许更喜欢太子,或者是三皇子、四皇子?
“等我和皇兄们学有所得,就能为父皇分忧了。往后父皇不必如此辛苦。”司若尘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情绪。
“好。”司珩摸了摸小皇子柔软的头发,“父皇等你长大。”
*
镇国将军府,周朔正在看围场的地形图。
手腕上那串菩提珠串留下的纹路已经褪去一些,那个声音近日再次出现,让周朔安心许多。
只要照它所言,提前暗杀陛下,就能加快他称帝的进程,更早总揽大权,登上帝位。
中秋宫宴之后,周家便被朝臣们孤立了。
周妃因有“疯症”长久禁足在承德宫,不得外出,复宠希望渺茫。五皇子资质驽钝,无帝王之资,周家以往过于骄狂,早已触怒了陛下。
陛下心思莫测,不知何时处理周家,但谁都能看出来,周家倾颓之日,已然不远。
周大将军最近十分纠结。
门客向他提议,上交虎符,负荆请罪。
周大将军有时觉得有道理,又心有不甘。他实在不知应该如何抉择,便决定与儿子商议一番。
“父亲觉得应该如何做呢?”周朔自从得到了未来的记忆,心思就深沉了许多。
“陛下看在五皇子的份上,总不会要我们的命……”周大将军年岁渐增,已经失了锐气。
或许一日日上朝,看着当初那个不受重视、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少年,从身陷囹圄的皇子到至高无上的帝王,威压渐重,气势渐增,他心中就生出了惧意。
当年的幼虎已经长成了猛兽。
而他渐渐垂暮,总梦见自己身首分离,周家血流成河,五皇子哭喊着向司珩求情,但司珩不为所动,神色漠然。
那双令人忌惮的重瞳,始终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活人的情绪,像亘古不化的冰。
“父亲真是如此想吗?”周朔问。
周大将军沉默。
若他真这样想,就不会如此辗转反侧。
“你有何打算?”周大将军问。
“若秋猎我能一马当先,得陛下赏赐,父亲便可趁机请罪了。”周朔道。
“极好。”周大将军松了口气。
某个瞬间,他觉得儿子与以往不同了。
再一细看,分明又是原来的轮廓。
【您是真正的天命所归之人】
【您想做成的事,必然能够达成】
【待您登临帝位的那一刻,必有万朝来贺】
周朔看着围场之中几个地势险要的地方,眼眸渐深。他不会完全相信那个声音的话,只有真正将一切掌握在手中,帝王天命才会变成现实。
*
九月初三,秋猎在即。
大雍有狩猎的传统,历代皇帝都会亲去猎场,狩猎猛兽,以血祭祖,扬先祖之名,继血脉之威。
司珩命太子监国,留二皇子、三皇子辅佐。
四皇子因为牙疼引发高热,在宫中养病。
五皇子在承德宫陪伴他不时发疯的母亲。
司珩只带着最年幼的小皇子出京。
宫中女眷都未随行。
枫山围场,红叶似火。
第一日,司珩率朝臣住进行宫,稍作休整。
第二日,司珩率朝臣向山中围猎,就地扎营。周朔射中的猎物最多,司珩正要赐金,周朔笑道:“不过第一日,臣不过取巧罢了。”
司珩作罢,秋猎结束之后,再论功行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