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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光被他抛在了身后,而面前的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更没有谢朗。
他其实已经踩在了一人多高的舞台边沿,自己却一无所知,黎江也低下头,只觉得自己像是徘徊在一汪池水边。
“但是他在这清澈的水上看到了什么呢?”
这是《丑小鸭》里的句子,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话故事,不知为什么却在这一刻那么清晰地在脑中响起,黎江也出神地继续在心里背诵着:
“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但那不再是一只粗笨的、深灰色的、又丑又令人讨厌的鸭子,而却是——一只天鹅!”
黎江也忍不住微微笑了,他也好想看清楚那荡漾的水波之下,属于自己的倒影。
于是他怔怔地、就这样又向前迈了一步。
顷刻之间,天旋地转。
只听“扑通”一声,他没有像天鹅那样腾空而起,而是重重地从舞台上跌落了下去。
在那一瞬间,黎江也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人醉的时候,那失重的感觉,会让自己误以为无所不能,就像黎衍成以为他可以凌驾于别人头顶、可以肆意践踏和侮辱别人。
而他也有他的迷障。
他曾以为他能飞,就像他最喜欢童话里说的那样,故事的结尾,他一夜之间变成了天鹅。
可那终究不是他的童话故事。
黎江也的意识渐渐没于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
“小也!”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黎江也有一会功夫都在恍惚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眼前也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身体被不断摇晃着,像是脱壳的灵魂又被召唤了回来,终于听清了面前的人唤他的声音。
“小也,醒醒!”
是任絮絮。
黎江也又恢复了一些意识,可却瞬间只感觉头痛欲裂,不只是头,身体、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身也似乎都在隐隐作痛,痛连绵在一起,他甚至分不清哪里是最痛的。
他吃力地撑着身子,缓缓地坐直了起来,艰难地问:“我在……哪?”
“天啊,小也,你没事吧?”
任絮絮蹲在地上,用湿纸巾一下一下轻轻擦拭着他的脸颊:“你在我们昨天排练的大礼堂。我昨晚看到了一点和你哥有关的娱乐新闻,然后从昨晚到今天早上一直给你打电话,但你都没接,后来我又打给了谢朗,结果谢朗说他也一直在找你,说你没在黎妈妈家里、也没在黎衍成那。我想,那你去能去哪呢?刚才忽然灵机一动,想你是不是因为明天就要公演了所以心里着急,又一个人跑过来练了,然后就跑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还真在这!你怎么就这么睡在地板上啊小也?还浑身酒味的,你这是怎么了?”
黎江也的神智在这一大长串话语中渐渐清醒了过来,他的视野慢慢清晰,终于看清了蹲在他面前的任絮絮的面孔。
“师姐,”黎江也一把握住了任絮絮的手,哑声道:“你没和谢朗说在这找到我了吧?”
“还没来得及说呢。”任絮絮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师姐,你就……”黎江也努力想要站起来,可是却觉得使不上力气,他摇了摇头:“你就只和他说我没事就好,别的……什么都别说了。”
“小也,你到底怎么了?”任絮絮有点生气了。
她不是笨蛋,在看到黎江也醉醺醺一个人倒在舞台底下的模样,她就已经知道出了大事。
而她更清楚地知道,对于坚韧的黎江也来说,能严重到足以把他摧毁的事情只有一个源头,那就是谢朗。
黎江也抬起头看着任絮絮,一贯艳丽的师姐今天没有来得及化妆,看起来和往常不太一样,但那担忧的神色却因此更加清晰。
他的喉咙颤抖了一下,万般的思绪在脑中转了一圈。
下意识地想瞒,可其实又知道不可能瞒得住的,更何况……
对于他来说,他没办法去对任絮絮撒谎。
任絮絮不仅是师姐,其实甚至还比黎衍成,更像是他的亲人、他的姐姐。
“我……”
黎江也终于还是全部说了出来。
一切,从黎衍成因为酗酒而引起的视频丑闻,到昨天晚上他和大哥在淮庭的对峙,再到他和妈妈的决裂,最后再到他和谢朗的分开。
“我和谢朗……分手了。”
黎江也喃喃地说:“其实我们从来也没在一起过,但是我知道,我们完了。”
感觉仿佛有刀子在滑破他的喉咙,他浑身都在发痛,那甚至已经不知道是精神上的痛苦,还是真的生理上产生了那样的痛苦。
“那你怎么想?”任絮絮凝重地盯着黎江也,她第一次没有先问谢朗的事,而是单刀直入:“我说你大哥让你替他顶罪的事。”
“替就替吧,其实也没什么。”
黎江也的手无意识地在身后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个空的啤酒罐,他轻轻一捏
', ' ')(',只听那铝罐发出了吱一声,他惨然地笑了笑:“你看我这样子,也挺不成器的,醉起来不也是这幅烂样子,我……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多糟糕、有多叫人看不起,可他昨晚不就是那么想的吗?
万念俱灰,所以买了这么多罐啤酒在这里酩酊大醉,在这样做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信念。
替就替吧,或许……他是真的无所谓了。
“黎江也!”可任絮絮却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她漂亮的嘴唇抿起来,那是黎江也从未见过的愤怒神情。
“我不管你和谢朗怎么了,分就分,有什么大不了的?谁他妈还没失恋过一样。但是黎江也,你看着我——我告诉你,人生下来,谁不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的?你有的是你自己,谢朗没了,你还有你自己的人生!人生就是他妈的即使惨到了谷底,也要让自己活出个人样,你明不明白?
“如果你今天真的答应了去替黎衍成把这件事顶了,我把话撂在这,从此以后,你别再叫我师姐。”
“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师弟。”
任絮絮含着眼泪吼道:“你听明白了吗?!”
《照见自己》
黎江也怔怔地看着任絮絮。
师姐是那种极有主见的坚强女性,因此很少会见她这么情绪化的样子,黎江也知道,自己大概是让任絮絮失望了。
只要想到这件事,胸口便会有种向下坠的闷痛。
他不想让师姐失望,就如同……他其实也不想让自己失望啊。
“师姐,我……”
对不起。
黎江也的声音哽在喉咙。
有时候,为自己而战的艰难之处,不在于要面对的是谁,因为无论是对着黎衍成还是妈妈,他都没有失去对抗的勇气;
但唯独昨夜之后,他却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斗志。
因为一个人要为自己而战,首先需要的,其实是坚定地相信自己值得——
而他……
“小也,三年了。”任絮絮说:“你已经尽了全力了。”
黎江也的鼻子不由微微酸楚了起来。
因为在听到“三年了”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任絮絮说的不再是为大哥认下来的事,是他和谢朗——
是啊,这三年,他真的已经竭尽全力。
“一直为别人活着,太苦了。”任絮絮说到这里,似乎忽然之间泄了一口气,那语气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一种无奈和心疼。
她不再强硬,最终松开了黎江也的衣领,迟疑了一下,摸了摸黎江也的脑袋,声音很轻地说:“该为自己活着了,知道吗?小也。”
那么普通而简单的一句话。
可在那一瞬间,黎江也忽然很想流泪。
“……嗯。”
黎江也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他低着头吸了一下鼻子,将手里空的啤酒罐轻轻地扔了出去,直到看着那个铝罐滚向远方,他终于轻轻地、但异常坚定地说:“师姐,我不认。”
……
“谢朗,你找到小也了吗?”
黎衍成给谢朗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九点了, 他的语气克制不住地有些焦躁。
“……找到了。”
“你这是怎么了?”谢朗一开口,黎衍成就大吃一惊。
谢朗平时声音就比较低沉,这会一沙哑起来,更是几乎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淋雨了。”
谢朗回答时还是像以往那样简洁——
因为昨晚淋雨之后又湿着衣服半夜在外面到处找黎江也,所以今天感冒,喉咙哑了。
他省略了所有的一切,只用淋雨了来概括。
“……那你注意身体啊。”黎衍成有些无语,关心了一句之后,马上又绕回来了:“你说你找到小也了,什么时候的事?他在哪?”
“我不知道。”谢朗闷声道:“他和任絮絮在一块,不想见我、也不想让我知道在哪。”
黎衍成本来坐在椅子上,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站起来在窗前走了两个来回,他听出了那里面的含义,确实有些激动,但随即又想起了自己有正经事,颇为着急地说:“你怎么没和我说一声——那小也、小也他还没答应,是吗?”
“……”
谢朗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了:“衍成,你有张秘书的电话吧。”
“什么?”黎衍成愣住了。
“打给他,叫他和你的经纪人直接联络,”谢朗声音低哑,语速因此格外地慢:“如果能把事情压下去的话,需要多少钱,直接报给张秘书就好,他会处理。”
“谢朗,你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压不下来,你需要退赛。到时候要付的违约金,也报给张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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